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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8月11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制裁反制累死香港 放軟身段智人說夢

一、

壹傳媒創辦主席黎智英、他的兩名兒子及公司四名高級職員,昨天上午被警方拘捕(黎氏的私人助手馬克.西蒙不在港被通緝),罪名是「勾結外國或境外勢力危害國家安全及串謀欺詐」,根據《港區國安法》,是「嚴重罪行」,警方因此出動約五十輛警車載乘數百名帶備爆破工具的警員,進入壹傳媒總部大樓搜查,同時封鎖附近數條街道、截查乘搭穿梭巴士上班的員工……。也許由於黎氏的國際知名度、也許由於警方如臨大敵的大張旗鼓,幾乎與本地網媒同步,英國《衞報》和美國《華盛頓郵報》的網站,均及時詳盡地報道了這則據說不妨礙新聞工作即沒有搜查編輯部和採訪部的新聞,但願壹傳媒旗下的《蘋果日報》今天能如常出版。和所有上市公司一樣,面對此不算是突如其來的橫逆,壹傳媒(00282)的股價亦大落大起;二○○○年二月十六日壹傳媒上市,是月月底收市價五元七角五仙,昨天一度跌至零點零七五仙,大幅反彈,至以二角五五仙收市,總市值六億七千多萬……!

由於《港區國安法》威力無窮且不受香港司法的節制,對此次大搜捕,筆者無話可說,大家唯有等待國安法法庭的公布和裁決。筆者同樣不能肯定的是,「壹傳媒案」是否與美國財政部較早前公布制裁十一名中港官員有關?它們之間若拉上關係,美國第二波制裁名單相信很快會公布。這種「互揪」的格局會否形成惡性循環?筆者實在有點擔憂,這種趨勢若不受遏制,去周五在本港外記俱樂部視頻會議上作出中美互鬥必禍及香港(兩象相爭必毀草地〔Two elephants fight the grass gets trampled〕)的「預測」,必成事實。說此話的是國際聞名、高齡九十二的美國大儒、同情去年香港反抗送中示威的杭士基(喬姆斯基,Noam Chomsky)。

眾所周知,被「制裁」的中港官員,不少已作出回應,不難預期,他們不是一怒置之,便是嗤之以鼻,盡顯其錚錚性格及鄙視美帝的愛國情操!說到底,在廉署虎視眈眈之下,被「制裁」的港官縱有海外美元財產,數額亦有限(薪津不及港官十一,內地官員在海外是否有巨額財富,不易估計),因此,「制裁」的最大功效等於「迫」這些港官日後只能北望神州、往內地發展,沒什麼大不了;不過,看情形美國的「制裁」陸續有來之外,還肯定會引起意識形態及價值觀相近即與美國「同鼻孔出氣」的西方國家群起仿效,更堪關注的是,十一月瑞士非議北京代港立《港區國安法》而進行應否限制瑞士企業(主要指銀行)與「侵犯人權者做生意」的公投,以當前西方國家群起圍中的情勢,公投贊成此議,應無懸念。如此一來,香港作為國際都會的格局,肯定會日漸萎縮;一旦美國及其同路人對中港的「制裁」多元、升級,令聯滙受衝擊以至美元無法通行無阻,則香港的金融中心地位便無法保持。這是中港俱無法承受的重擊!

二、

現階段的中美關係,於旁觀者眼中,真有諷刺的味況。美國國務卿蓬佩奧連珠炮轟中共(七月二十二日訪丹麥期間在美印商業意念峰會的視像發言及翌日歸國在「尼克遜圖書館」的反華講話)和美國「一日三擊封殺WeChat趕中概股(出華爾街)」以至美財政部正式公布「制裁」中港官員名單,明刀明槍、刺殺中港;可是,直至昨天拘捕壹傳媒高層之前,中方的回應,可說帶着「善意」,其願與美國「和好如初」之意,昭然若揭。值得特別注意的是,國務委員兼外長王毅在蓬佩奧反華演講約半個月後的八月五日,才在新華社的專訪中,建議中美有必要為兩國關係「建立清晰架構」——架構共四個,分別是明確底線,避免對抗;暢通渠道,坦誠對話;拒絕脫鈎,保持合作;放棄零和,共識責任。說的甚是且有建設性,顯然是外交智囊深思熟慮後的定調,然而,時機上真的太遲了,因為美國的言文和行動,已表明「底線」何在且清楚展示對抗無可避免不可能重回「雙贏」之路……。過了兩天,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外事工作委員會辦公室主任楊潔篪發表署名長文,循着王部長的「路數」,強調中美要「避免戰略誤判,管控分歧」,揣摸文意,除了「台灣、涉港、涉藏、涉疆問題及涉及中國主權和領土完整」這類中方核心利益,什麼問題(包括南海島礁)都可「調協、合作」……。顯而易見,王、楊兩位外交決策者都手持隱形橄欖枝,可惜美國已把中共定性為不易「打交道」的非白(種人)強敵,且見其弓上弦劍出鞘、殺氣騰騰,在全美反中情緒高揚而大選已進入白熱化的此際,中方放軟身段的外交政策,肯定無法收預期成效。這點看法,相信可從美國針對中共的「辣招」陸續有來獲得佐證。

中美割蓆或脫鈎雙輸,是常識,毋容再論;對此,美國了解之深,不亞於中國,其所以仍「蠻不講理」,不怕有所損失,除了要討回「公道」,還在於美國底子厚、輸得起,且其體制鼓勵人民經商創富,因此經濟重振之期較快……。別說失去中國市場會重創美國企業,美國亦深知把中國科研人員趕回中國,會拖慢美國的科技發展(Crackdown on Chinese American Researchers Endangers the Future of Science),但美國仍「堅定不移」這樣做。美國人也許很「天真」,但當他們理解國家利益被外人「巧取豪奪」以至威脅、挑戰其龍頭地位時,其反擊之力,不可輕侮!特朗普、蓬佩奧以至「亡華煞星」納瓦羅打壓中共之志早決,在多數人心目中是中國外交智者的楊潔篪,此刻還說希望中美加強配合,「為落實首階段經貿協議創造有利條件」,真是「智人」說夢!第一階段貿協早已簽定,以美方(及整個西方世界)的理解,中方只有如約落實,美方怎可能為「落實貿協創造條件」,再與中方談判!?

特朗普上任不久的二○一七年四月底便當總統助理兼白宮貿易與製造業政策辦公室主任的納瓦羅,在《給中國害死》(簡介見二○一六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本欄)第十五、十六章,詳盡地定下了如何在「龍的世紀」求存和繁榮的方法,處處與中國為敵,可說是唯一能達標的門路……。值得大家特別留意的是,本書在〈尾聲〉(頁二六四)中引述一九七三年周恩來總理與美國國安顧問基辛格的簡單對話。周:「國民性格令美國人很易為一些善意言文所惑」!基:「對」。周:「但世人並不這樣單純」!納瓦羅特別寫下這幾句簡單對話,旨在提醒國人,別再聽信中共的「甜言蜜語」。美國對中共日趨強硬,其來有自!

這三年多來,特朗普身邊的「謀士」不知換了多少人,納瓦羅——被象牙塔學者看不起的經濟學家——巍然不倒,可知他受特朗普倚重,美國對華貿易政策以不會被中國害死為原則,在這種情形下,還圖與美國進行「雙贏」調協,未免太脫離現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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