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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29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竊聽大國博弈 華為驟失光芒

一、

中美這兩個經濟大國從「利加」到「交惡」,原因多元,論述分析的言文,鋪天蓋地不足以形容。不過,「沉澱」之後,筆者認為中美背馳的根本原因,在中國全方位崛興後,早已不是美國資產階級心目中的「廉價(勞工、土地等)市場」,為了對股東負責和吸引消費者,遂全力拓展在成本方面比中國優勝的市場,這種「根性」之變,衍生了用以隱蔽美國行貿易保護政策及把低端工業撤出中國的諸種口實。另一方面,華為之被抵制、杯葛,深層原因亦很簡單,這是5G有覆蓋全球網絡電訊的趨勢,威脅甚且打破了美國(五眼聯盟;英語為母語的美國、英國、加拿大、澳洲及新西蘭)間諜組織截取、竊聽世界電訊的壟斷地位。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世界可能失去這種優勢,遂千方百計把質優、價廉的5G排擠出西方市場!

美國是竊聽的大行家,當華為在科技上領先且有成為世界最多國家最多人採用的電訊設施時,美國擔憂的不僅僅是可能失去竊聽的「專利」,更憂懼西方國家的機密尤其是軍工情報會為華為所截取。由於關係到西方國家的政經利益,一場排擠5G的政治活動很快掀起熱潮。筆者是迄今不懂用手機的笨蛋,對5G的功能,由於沒有實踐經驗,從閱讀所得,似懂非懂,對於這家自稱股份由公司仝人共同持有的私營企業(一種頗足入信的傳言是,華為的資金主要來自被捕貪官的贓款),會否和五眼聯盟一樣進行無微不至無孔不入的竊聽,更不清楚。不過,二○一七年頒行的《中國情報法》,令所有法人和個人一樣,都應盡為國家當情報收集者的義務,操控5G的企業代國家收集(也許不必竊聽)其有興趣有需要的資訊,便不可免。不過,如此這般,非共世界便莫不視中國為間諜大國,處處設防,已成常態。換句話說,已鐵下決心打壓中國的美國及其「盟友」,要把華為掃地出門,有國家及商業機密不致落入敵人之「耳」的積極效應。就「保障國家安全」的角度,這樣做有其道理!

假設華為為私人企業,基於經濟利益而「竊聽」客戶的機密,美國間諜組織必會以直接間接的渠道,與之合作,藉以分享相關情報;這種合作,既可令華為在世界各地通行無阻,大牟其利,美國則可「如常」獲得她需要的資訊。可惜,華為身份不明且不一定竊取客戶情報,而即使有這樣做,亦不可能與敵人分享5G獲得的機密,等於堵塞了美國獲取各方情報的門路。這家世界最先進的電訊設備供應商,遂成為中美交惡的磨心!

二、

截取、盜取國家需要的資訊,不管源自國內或海外,自古以來,便是當權者慣用的伎倆。在郵政是先進通訊工具的十九世紀末和二十世紀初,用蒸汽(或涎沫)融化漿糊揭開信封「偷看」內容,便是最原始而大家都曾於電影見之的特務工作;在電報和電話普遍使用以至網絡大行其道的現在,偷看、竊聽國家想知道的資訊,更是平常事。當一九○二年馬可尼(G. Marconi)成功發出「飛渡」大西洋的第一封電報時,大作家吉卜齡(R. Kipling)寫了一篇現在可視為「科幻作品」的散文《Wireless》,預示「無線」通訊的發明,將令「偷聽」(eavesdropping)成行成市。吉卜齡果是先知。

哈佛肯尼地學院一位以研究英美蘇二戰期間情報戰出名的學者華爾頓(C. Walton),在七月十四日的《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發表題為〈和我們一樣,中國會利用華為從事間諜工作〉的長文,指出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四天,英國國會馬上通過《保衞國土法案》(Defence of the Realm Act),授權軍方「大規模截聽」各國與戰事有直接和間接關係的電訊,啟動了「合法截聽、盜取敵人通訊」的先例!當時英國的間諜組織「官立密碼學校」(GC&CS;GCHQ的前身),在全球有一百二十個檢查站,僱用四百多名審查員(解碼員),而僅在英國本土,便有審查員一百二十多名,每日解讀五萬多份「通訊」……。一戰結束後,美國成立了專責解讀電報密碼的「黑色事務所」(Black Chamber),下令當年三家私營電訊公司必須每天呈交往來電報(隔天才送交客戶),政府從中獲取大量有用情報,不在話下。值得一提的是,曾任菲律賓總督的美國政治家史汀生(H. Stimson),出任胡佛總統的國務卿時,認為這樣做不符「不看他人信件」的道德標準,取消「黑色事務所」這項工作,但未幾二戰爆發,他獲羅斯福總統委任為戰爭部長,上台不數日,便恢復這項「不道德」的工作!此中的原因,你懂的。

三、

「竊聽情報之父」英國,通過「國家通訊總部」(GCHQ,名字平平無奇惟轄下有MI5〔國安局〕及MI6〔情報局〕這兩個蜚聲國際的間諜組織)於二戰後「說服」各殖民地政府成為「夥伴」,為蒐集情報盡一分力;在冷戰期間,大英帝國這個「間諜網」發揮了最大作用,令英國對「五眼聯盟」作出重大貢獻。在此期間,「五眼聯盟」成員國國內的電訊公司,基於「愛國情操」,盡量配合政府的需求,那意味所有經過電訊公司傳遞的訊息,政府均瞭如指掌。新世紀科網勃興,英國的GCHQ未獲國會授權,只能暗中竊取網絡訊息,但美國的國安局(NSA)則在《美國愛國法案》(USA Patriot Act)授權下,肆無忌憚公然進行竊聽活動,二○一七年竊聽的電話五億三千四百多萬起,當中不少是友好國家的機密,而最廣為人知的大概是二○一三年竊聽德國總理默克爾夫人的電話和電腦,二○一三年初被「吹哨人」史諾頓(E. Snowden,又譯斯諾登)揭發,默克爾夫人聞訊勃然大怒,告上奧巴馬總統,但兩年後不了了之,而那相信是她對華為不離不棄的底因——也許以為用5G被竊聽的可能性較低。無論如何,當蓬佩奧國務卿對歐盟諸國陳以利害,說出開戰是美國對付中國的底牌時,同膚色同意識形態的默克爾夫人,只好「歸隊」!

美國主催下西方國家(及其嘍囉)與華為割蓆,理由多如牛毛,但說到底,主因不過是「五眼聯盟」無法壟斷「竊聽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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