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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25日

鄭赤琰

南海戰略對弈:外交vs戰爭

自從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公開援引四年前國際仲裁庭判決指中國在南海人工造島不合法,其語氣的強硬,加上美國有兩艘航母同時出現在南海展開演習,同一時間在同一個地方也有中國的戰艦進行演練,給大家的印象:中美很有可能在南海「擦槍走火」,大打起來。有輿論更指出:特朗普面臨自己選情危急,民調又落後對手雙位數字,為了要逆轉選情,很有可能在南海挑起戰爭。

如果說戰事可能會意外發生,那意外的事,誰也說不準;惟即便是意外,也要有全面開展的條件,否則意外的事大可通過外交談判小事化無。正如當年江澤民掌政時,在海南島附近上空發生中美飛機相碰的意外,中國空軍人員喪生,美機被迫降海南島,即便如此意外,雙方經過談判,最後美方道歉了事。

師出無名

這次南海局勢之所以令人擔心,是擔心大有全面交戰的可能。若用美國華盛頓近期對中國所作出的重大議論來判斷,給人的感覺是美國已感受到自己的全球獨大地位正受到中國的威脅,如果再不出手打垮中國,美國「優先」便會成為歷史而一去不復返了!就這個擔心來說,美國要和中國開戰,確是很有可能,即便不是「熱戰」,也會是「冷戰」,這樣的見解,確有其客觀性。

但是就南海的戰略條件來說,如果美國決定要和中國開戰,必須要有這裏的「戰爭代理人」(War Proxy);換言之,找到了「代理人」出師便有名。若出師無名,只為自己的利益而去打人,一旦變成「孤軍」作戰,美國便會很被動;尤其是國內的輿論不支持的話,像當年的越戰,即使開打了,反戰民意像雪球那樣愈滾愈大,最後全國青年在各地發動反戰示威,甚至杯葛國家「徵兵」,大批逃亡國外(克林頓便曾逃去英國躲避徵兵),單是加拿大便有七萬多青年藉「移民」逃兵役,更糟的是士兵到了越南戰場也無心戀戰,最後以戰敗收場,這種不得民意支持的對外戰爭,美國總統從來都不敢輕易發動。

中蘇迥異

曾有一個講法指羅斯福總統遲遲不出兵參與歐洲的「反納粹」戰爭,直到美國兩艘客輪在英倫海峽被希特拉擊沉後,美國反希特拉民意沸騰,羅斯福才正式向德宣戰。而且還說他是故意讓美國的兩艘客輪進入德國宣布的「封鎖區」。

美國之所以不輕易在外發動戰爭源自其建國時反對歐洲國家對美洲事務作出干預,並宣布自己不干預歐洲內政,也不許歐洲干預美洲內政。「門羅政策」便是在這背景下產生。即使是1946年開始對蘇聯展開「圍堵政策」(Containment Policy),全面出兵由歐洲經中東包圍到遠東,也是打出「意識形態戰爭」(Ideological War)的旗號,擺明自己是為自由陣營反對獨裁陣營。

儘管特朗普的班子也企圖把中美關係的爭持定性為「意識形態戰爭」,可是中國自1979年開放政策實行以來,大力開發國際貿易,至今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連美國不少大企業也靠中國市場持續增長,這樣的一個中國被當成蘇聯來對待,有沒有說服力?連歐盟也沒法取得一致認同,新加坡著名學者馬凱碩(Kishore Mahbubani)在其著作Has China Won指出:美國今天最不應該做的是採用當年應對蘇聯的軍事戰略去反制中國,而中國今天的戰略卻是當年美國反蘇的戰略,言下之意是美國如此反華不會得到世界認同。

菲國想法

李顯龍最近更在美國刊物撰文表明:美中交惡,新加坡只能中立,不會靠邊站。新加坡這個立場,在東盟區域組織內是有代表性的。

就算美國想利用南海存在主權爭議的事實,打出為區內弱小國家「抱打不平」的旗號,不容中國「霸淩」小國云云。但是美國自信能爭取到菲律賓與越南的支持嗎?

從菲越兩國的政情來判斷。前者在阿基諾三世主政時,確有想靠美國來爭取黃岩島的想法,可是當菲中為此島主權問題而出現武力衝突時,美國卻袖手旁觀,甚至菲方把爭議單方面向海牙的國家仲裁庭提出,仲裁庭判決出來後,美國亦低調以對。直到四年後的現在,彭佩奧才開腔表示支持海牙裁判,即使阿基諾聽了開心,但他已不在其位,不謀其事;在位的杜特爾特聽了則未必開心,何況他早已明言批評阿基諾三世想靠美國來為菲律賓打仗,是妄想,因為只有菲律賓被利用去反華,不可能利用美國去反華。

基於這個想法,杜特爾特一反阿基諾三世的做法,直接展開與華談判,結果在黃岩島問題上取得雙方漁民可都在此捕魚,中國還認購菲漁民的漁獲。在更大的層面上,中菲經貿直線上升,中國還以「一帶一路」的政策在菲投資基建。

由此看來,菲律賓出現一前一後不同總統不同對待中美的情況,已說明菲律賓民意傾向外交談判解決中菲南海主權紛爭多過相信美國會為菲的主權而去打仗。如果中國努力尋求外交談判途徑來解決中菲糾紛,擔心美國利用菲律賓做「戰爭代理人」的問題便不會發生。

越南角色

說到越南的角色,美國自奧巴馬以來,便努力想把越南拉到自己一邊,到了特朗普也沒有改變。在美國眼中,中越歷史恩怨太深,在南海主權紛爭中,還不只一次交鋒,因此要把越南打造成自己的「戰爭代理人」,是有機會的;但是中國也早看出美國的意圖,更看到美越缺乏互信的基礎,過去越南戰爭,美國出賣吳廷琰兄弟(把兩人殺掉),最後更遺棄整個南越軍隊。現在面對民多軍眾的中國,白宮想要用越南當反華的戰場,越南信不過美國是可想而知的。因此中國對越南所採取的對策是:主打外交談判,同時也保持軍事壓力。

在打外交牌桌上,中國一方面在東盟展示願與越南和平談判解決主權紛爭,希望以東盟渴求區域和平的心願去影響越南;另一方面更對越南展開經貿投資的外交,因為越南的工業發展有不少是要中國提供工業原料的,越南既成為中國的主要經貿夥伴,與美國夥同對中國開戰的機會也就微弱了!

至於馬來西亞與汶萊,也是南海主權索求國,但兩國手上的島嶼,幾十年來已在開發資源,中國從來也沒出手爭奪,只提出「擱置主權爭議」,主張「共同開發」的外交談判方針,即使一時談判沒結果,長期不中斷談判,這樣的外交談判戰略,又有何不可?

東盟十國中只有四個有南海主權問題,其他六國的泰、緬、柬埔寨、老撾、印尼與新加坡都不斷深化與中國的經貿關係,「10+1」的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已形成足足有17億人口的市場,這個外交信心與對華戰爭的信心對比,美國要想以東盟作其戰爭代理人,真是匪夷所思了!

鄭赤琰  中文大學前政治系主任、華人學術網絡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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