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2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戰狼無爪無牙 聯滙成為箭垜

一、

事隔短短三二天，此間媒體對特朗普總統反對中央政府決定在本港實施「港區國安法」的議論，涵蓋之廣、論述之深，令人歎為觀止，筆者因而有無空隙可發揮的煩惱。這種現象，看出香港仍有百花齊放的土壤和空氣，惟看北京得「理」不饒人、步步進迫的氣勢，不少港人擔心言論自由正在消逝，絕非杞人憂天。

昨天本報社評以〈特朗普借力打中國 香港前景如履薄冰〉為題，客觀地反映了「港區國安法」令中美關係惡化進而「禍延」香港的現實。事實上，特朗普美國有意和中國「過不去」，早已有跡可尋，根據公開資訊，筆者去年五月二十八及二十九日，分述美國國務院政策釐定局主任史堅娜博士及「山雨欲來委員會」（Committee on the Present Danger），均提出全方位重擊中國的主張，在筆者看來，那等於說美國會「不擇手段」打壓中國，可是，不知是不當之為一回事或自信心過度「爆棚」，中國無論在外交上或內政上（如處理「武肺」的手法）均不知收斂，結果令特朗普師出有名——借「港區國安法」之名，多方面箝制中國，而看美國府會的取態以至多項民調所示，特朗普順應民情，進一步阻遏中國的措施，陸續有來，已屬必然——中國當然不會被嚇退，但要付出沉重政經代價，亦不可免。看當前的國際形勢，中國的「抗美」必然是孤身上路，因而倍加困難。所以會孤立無援，是因為中國厲行的「戰狼外交」效果近零，在武功尚有改進提升餘地的現在，意味戰狼無爪無牙，「得把口」，無法收到預期效果，沒有國家（包括帶路沿途諸國）投進中國帳下，人所共見。

二、

恒生指數昨天逆「特」而上，表現驕人，入市者似視「薄冰」如磐石；不過股市氣勢如虹的走勢，筆者以為不能久持，原因是美國已決定撤取對港的「特殊待遇」，加上必然在時機成熟時會發生的港美元聯繫滙率脫鈎，其引起的漣漪（海嘯？）效應，即使有中國介入，亦無法遏阻。在北京「感召」下，也許有愛國甚於愛性命財富且口口聲聲必要時會為國家盡力的港人，值此關鍵時刻，亦不會奮不顧身在本港投資。

眾所周知，中國雖然自覺全方位崛起，且有領引世界走中國道路的妄想，但香港在經濟上對中國的重要性，絲毫未變（那從上海及深圳極度興旺經濟硬體傲視環宇卻無法取代香港可見）！為確保香港的「有用性」，中國不得不以真金白銀在香港置業和收購企業，這種舉措看在不少港、外人士眼裏，興起中國尊重市場、保障私有產權的想像，令他們相信中國確有保持香港資本主義特色不變的決心。循此思路，筆者相信中國可能說服內地及本港的「愛國」商人（特別是那些公開支持訂立「港區國安法」的商家和賢達），通過他們之手，「趁低吸納」，最好是購進美國領事館求售的香港物業，向市場展示美國的「制裁」及從香港撤資，無法傷及香港經濟的肌理。當然，這種情況的出現，要有一個不可或缺的條件，此為股市熱火朝天，惟有這種市況，「愛國商人」才能夠「印公仔紙（股票）」即從市上「眾籌」，然後利用這些OPM（他人的錢財）入市「掃貨」……。

在愁雲慘淡的「國際陰霾」下，港股昨天「超現實」的表現，是否有「人為托市」成份，筆者不得而知，然而，有否其事，看看稍後市場——主要指股市和樓市——的表現，便見真章。

三、

去周三筆者說及聯繫滙率，有這二句話：「筆者擔心美國會採取斷然措施，不准港元與美元掛鈎」，見報後知有誤，刪「不准」而改為「在港元與美元掛鈎上諸多刁難。」去周五本報有「聯滙由港管理美方無權叫停」的報道，十分正確。

筆者雖然寫過了頭，犯了原則性錯誤，但認為聯滙危危乎的想法不變！看特朗普政府對中國的政策，不僅僅在討回過去四十年「被佔的便宜」這麼簡單，更在重拳痛擊中國，令其無法站起來（遑論要領引世界），至於會否成功，大家惟有走着瞧。

顯而易見，在貿易上、科技上，中美的交手，前者肯定美國大勝，後者似乎勝負未定惟美國已佔上風；但兩國之爭並非到此為止，接下來的應該是金融戰（之後是否有核來核往的熱戰，要看「中美關係」的發展而定）。香港是中國依賴極深的金融重鎮，成為中美相爭的磨心，無法避免。

據法國巴黎銀行去周的「通訊」，在集資、吸引外資以至人民幣國際化上，香港發揮了重大的積極功能，對中國大大有利；其列舉的數據顯示——a、二○一○至一八年間，內企的海外集資，百分之七十三通過香港進行；b、百分之六十中國債券在香港發行；c、百分之六十四的「直接投資」經香港進入內地；d、香港處理了百分之六十五的中國對外投資；e、三分之二的離岸人民幣存於香港……。在金融操作上，香港對中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香港財政穩健，銀行存款高達十三萬六千億港元之外，預算和經常性開支均錄得盈餘，有世界稱冠、無國能比的所謂「雙盈餘」（twin surplus）……。從財政角度看，維持行之有年的聯繫滙價，不成問題，但問題出在當今世界已不能以經濟學來解決經濟爭紛（那從內地在貿易戰上捧出西方經濟學原理振振有詞「教導」美國但美國自行其是可知）。換句話說，美國決意遏制中國，便會不惜兩敗俱傷甚至抱與汝偕亡的決心而施辣招、出毒手！北京既然置西方國家理解的「一國兩制」於不顧，把保護舊香港之責攬上身的美國，必會出亂拳令中國無法再利用香港創滙……。破壞聯繫滙率制，令港元成隨波逐浪不斷向下浮動的無錨貨幣是最便捷的方法。

聯滙能否穩如泰山或會受衝擊而崩潰，現在沒人能提供接近現實的答案；但投資者作決策時考慮「可能脫鈎」的因素，肯定是「可保不失」的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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