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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5月28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心情難受國歌難過 幻覺長治蠍子飛天

前言 應該一談的新聞太多了。此刻攤開稿紙,真有不知如何選材的躊躇。

引起本港和不少國際人士強烈反對的「香港國安法」將於今天(二十八日)立法之際,雖然黨國及特區高官異口同聲說此法之立是為「保護香港」,港人因此「唔使驚」(Wu Shi Jing〔普通話羅馬拼音〕,料洋人很快便朗朗上口);可是,大部分港人仍怕得要死。立法會昨天進行《國歌條例草案﹝二讀辯論﹞》,本來無甚爭議的條文,在「不合作攬炒」氛圍下,為防止「反對派」組成的「行動組」部署衝擊立法會,官方竟動員數千名全副武裝員警布陣以防止立法會被包圍。反訂立「國歌法」的活動遍地開花,中區之外,希慎廣場的靜坐以及九龍多區大遊行……。警方嚴陣以待,胡椒彈噴霧器齊發,已不可免,「有人被捕」(寫稿時已達二百七十餘眾)已是平常。

近來又見有不少人提及寫於一九八四年一月十三日的拙文〈烏龜背蠍子過河的教訓〉(收《賦歸風雨》,林在山的英譯〈What the Tortoise Taught Us〉,收中大出版社的《Conjecturing HK's Future》),事隔近四十年,這隻蠍子不僅未有垂垂老去,反而意氣高揚、信心滿滿,對前途充滿幻想,以為已練成入水能泅出水會飛的特異功能。香港從此多事……!

在國事層面,可以一寫的物事亦不少,比如「華為公主」孟晚舟引渡案今在溫哥華BC高院開庭,孟女士是否應被引渡赴美,答案不外YES和NO,前者會惹北京拍枱大罵、後者會令特朗普發火,真難為了美髯兒杜魯多!解放軍發放「視頻」,展示系列新式高科武器的厲害,發言人劍指台獨分子,完全符合孫子「兵不厭詐」的教誨,以這種武器演練,絕非針對台灣(以其保護者絕不可能被嚇退遑論嚇倒)而在「提醒」近日不斷在中印邊界撩是鬦非的印度……。

由於力有未逮,這些「新聞」都不寫了;今天刊出的舊文,「穿鑿附會」,可以說和當前港事有點呼應,而筆者消耗比媲寫稿時間找出這些舊文,則是受過去刊出二則舊文「反應不錯」(網站所見)所「鼓勵」。不過,翻刊舊文,非筆者的「職志」,因此,「如無意外」,這該是就此打住的一次了。

甲、

﹝一九九○年一月二十二日﹞我們向來認為香港情況特殊,不可能成為一個「政治實體」。在英國治下,一切都得仰倫敦的鼻息;中國收回之後,則只有照北京的意旨辦事。我們知道《基本法》的起草工作是一場政治「秀」,不過,戲未演完便顯出本來面目,也真掃興。香港不少政治玩家的政治常識仍在牙牙學語階段,對中共本質亦缺乏認識,因此有在政制上擺脫中共控制的試圖。這種用心,站在港人角度是大好事;但忽視現實的善意,很難不成為不切實際的「一廂情願」想法……。

現在大家要研究的是,自從九七問題興起來,目前正是中國最需要香港安定繁榮的時刻,何以她卻會做出一般人認為對安定繁榮如此不利的事?中國究竟葫蘆裏賣什麼藥?我們試作如下分析。

第一、通過全體港方草委和大多數港人不同意的政制方案,會導致香港不安定不繁榮,只是部分人的推想,與現實未必相符。事實上,經過六四衝擊之後,已證實香港社會安定性不會因為非暴力活動而受影響。那即是說,百多萬人上街遊行尚且不會使社會失控,政制方案不如人意所引起的反響,又能起什麼作用!

第二、包括工商界人士在內的不少港人,面對此一政制方案,都會感到悲憤、失落;但想深一層,有些人就會意識到這一保守方案對工商業發展並未構成打擊,因此,表面批評——非如此不足以顯示崇尚民主——但暗底下重新考慮是否再投資,相信會成為主流。對保守方案口是心非的批評,無法助長民主力量;對投資的考慮,令經濟不致脫離常軌。結果是,安定繁榮狀況不會比主流方案通過前差。

第三、北京領導人最近頻頻接見香港商界的代表人物,令中港政治「暖化」(中國與港英則仍在冷戰);加上「中信」公布多項在港的重大投資,在在顯示中國維持香港經濟現狀的決心,即使在面對嚴峻國內政經問題之際,亦沒有改變;中國這種態度和做法,目的是希望港人對經濟前景再生憧憬。從近日的連串活動看,中國向港人發出的訊號再清楚不過——只要港人不製造麻煩,杜絕一切政治幻想,做中國的順民,則在香港賺錢的機會仍然存在,對於有政治抱負的人來說,當然不會滿意中國這種「安排」;但是,對於目的只在賺錢的傖夫俗子來說,相信不少人會慢慢接受現實的。因此,除非港人有即時的激烈反應,動搖社會秩序(看來機會微乎其微),否則我們不以為主流方案的通過會帶來長久深廣的抗拒浪潮!【〈不容政治幻想 只准低頭求財〉,及《利字當頭》】

乙、

〔一九九○年十二月一日〕在周氏(時任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周南)缺乏新意的演詞中,我們還可聽到一點弦外之音。他在提到香港與內地的關係時這樣說:「正如同一些有遠見的國際人士所指出的那樣,如果容許極少數人利用香港作為所謂『前哨陣地』,企圖改變大陸的社會主義制度,或者只是片面地要求大陸不去干預和試圖改變香港的資本主義制度,而認為自己可以肆無忌憚地企圖改變大陸的社會主義制度,那就只能導致在政治上尋求同大陸對抗,從而使香港的優勢變成劣勢。因此,要切實保障香港的地位和作用不被取代,就必須認真實現『一國』前提下的『兩制』,兩地互不干預或試圖改變對方的社會制度,並將雙方的經濟優勢更好地結合起來,以求得共同繁榮。」

這段話之所以可圈可點,原因有二。第一是把香港的「戰略」地位,由「顛覆基地」改為「前哨陣地」;第二是極少數的港人如果繼續在政治上與大陸對抗,便會使香港的優勢變為劣勢。

第一點並不意味中國對香港的看法或定性有變,只是為了因應形勢,而將語氣和手段略為調整。從字面看,「前哨陣地」顯然不及「顛覆基地」嚴重,後者代表龐大的政治或軍事力量,隨時主動出擊,攻擊敵對目標;前者只是一個據點,駐守在這裏的人除了打探敵方軍情,亦只能放放冷箭,如此而已,但凡是「前哨陣地」,必有「後援基地」(或根據地),究竟它是指逃亡海外民運人士集結的據點,抑或是台灣、港英或「國際奸人」?周氏雖然沒有說明,卻絕不等於「後援基地」並不存在,只是現在先打擊在台前活動的人和組織,今後時機適當時才揪出「後台」……。

香港的優勢是什麼?周氏說得很明白:「香港位於亞太區南北交流、東西匯聚的中心,處於得天獨厚的經濟地理位置;香港緣於各種歷史、地理、經濟因素,已成為公認的國際金融、貿易、航運、旅遊和信息中心;香港與中國內地唇齒相依,休戚與共,香港經濟發展以內地作為大後方,內地對外開放又以香港作為重要門戶。這些曾經推動香港經濟高速成長的因素和條件將繼續存在,香港的經濟地位和作用也將不會被替代。」

這段話的意思應該是,中國很重視香港這種經濟上的優勢,但如果在政治上不停止對中國作出騷擾,甚至協助、庇護不見容於中國的離心分子逃亡,中國有採取強硬手段的可能性,即使這樣做會犧牲經濟利益 ,亦在所不惜。

周氏說這話的目的,起碼有下述二項。甲、他強烈暗示港府必須設法禁止香港被極少數人利用為反共的「前哨陣地」;代理港督霍德爵士昨天已再次否認香港是「顛覆基地」或「前哨陣地」,這等於告訴周南,港府不會對遵守本地法律的任何活動採取行動;周南的語氣是磨刀霍霍,霍德的兩句陳腔便將之化解。乙、周氏試圖勸服極大多數人起來反對極少數人做出傷害香港整體利益的事,他希望他的話會形成民意壓力,促使港府提高警惕,訂立對付針對中國的政治活動的法例;此外又警告港人不要參與這類會觸怒中國的活動,從而把極少數人孤立起來。〔〈未必沒有道理 語氣令人懼怕〉,及《難定去從》〕

‧舊文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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