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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7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請袁教授別再道歉 真紙老虎滿口核牙

一、

「武肺」疫情的「收放」及對世界政經的影響,雖然世上最聰明的人近來紛紛「各自表述」且均有定論,但正誤難斷,不過,像本港一位名家一再為有關言論向公眾致歉者,則未之見。身兼政府抗疫督導委員會專家顧問成員、港大微生物學系講座教授袁國勇,是公認的權威,惟他似無定論,設非如此,他便不必一再為他有關「武肺」的言說向當局道歉!作為一位在專業有所成的學者,袁教授推翻己說速度之快,相信創下自由世界紀錄。

袁教授在媒體上談「武肺」,在筆者看來,全部正確無誤,當中以認為疫情擴散有如森林大火及病毒來自吃受交叉感染「野味」之人,更是無法推倒的論斷。看如今環球各國的疫情,病毒的傳播速度勝於燎原山火,而病毒來自「吃野味的人」,等於為不嗜「野味」的老美洗脫「病源」的惡名,北京外交部對美國的指控譴責,因此等同廢話。如果袁教授又要為此說「道歉」,世上肯定沒有人相信他有誠意!

疫情擴散如「火燒山」,是專家的共識,研究一九一八年西班牙大流感有成、以寫《大流感—史上最致命的瘟疫》成名的約翰.巴里(John Barry),去周便指出「武肺」的「基本傳染數」(Ro)為二點二以上,即每名帶病毒者起碼會傳染二點二人,比西班牙大流感的一點八及已成風土病的普通流感的一點二八都高;準此,「武肺」高峰期全球有二成人口被感染,是最保守的估計。當然,這種情況是在特效疫苗未成功研發下才發生。

針對「武肺」特效藥的面世,作樂觀的推想,要在十多個月後。微軟創辦人蓋茨在這方面已投入數十億(美元.下同;分別贊助七家研究機構),他對有關研究工作的進度甚感滿意,不過,他最後只會選擇其中二家成績最佳的並為其設廠生產,而這最快亦要在一年半以後。蓋茨為阻遏「疫死」人數及補救數以萬億計經濟損失而投入數十億,他認為值得這樣「浪費」……。周前傳出在疫市中虧損甚巨的「橋水基金」,其創辦人達里奧(Ray Dalio)指出這場「武肺」帶給美國的經濟損耗達四萬億、環球的總損耗將達十二萬億!達里奧是「有料」的賺錢奇才,讀過他那三冊一套的《巨債危機》(Big Debt Crisis)的人都會同意,因此應認真考慮他的說法。蓋茨料有同感,因此不惜在研究特效藥上一擲數十億。

二、

「橋水」管理約千五億資金,終日與錢財為伴,達里奧因而說出具體數字;書生型的論者則只能從抽象處着眼。大名鼎鼎的羅拔.森穆遜和讀者熟知的克魯明,去周分別在《華郵》及《紐時》撰文,殊途同歸,都認為「蕭條已不可免」(Depression is conceivable),而《解救冠狀肺炎及經濟安全法案》(見三月三十一日本欄)釋放出來的二萬億,不過是用作賑災(disaster relief)的「救濟金」;四月四日《金融時報》通欄標題為〈環球經濟比大蕭條更慘(deepest reversal)〉,顧題思意,毋須多言。鄭重岔開一筆,四月三日《金時》有名家陳德勤(R. Chandler)談英譯俄國文學的長文,當中說了一個一定要向各位一說的「故事」——俄國短命大才子普希金(A.S. Pushkin 1799-1837)因一八三○至三一年傳入俄國的霍亂(源自印度,全名為Asiatic Cholera Pandemic),導致大部分地區「封城」,被困於鄉間祖屋,無法趕赴莫斯科結婚,他為此寫信給未婚妻,說他從居住地至莫斯科,須經五個城市,每處都得「家居隔離」十四天(按 為何十四天,未見解釋),不計穿州過府的行程,僅「被隔離」一共便達七十天……。普希金(曾在內地唸中學的人無人不知的名字)利用這段行不得也的時間,寫了不少「傑作」(master pieces),包括短篇小說、短劇、詩歌和二章小說……。普希金充分利用這段「宅」在鄉居的日子,所作所為,遠較筆者去周所說的「悶事」有意義,因此一定要向大家「介紹」!

綜合部分英美論者的看法,世界經濟重陷一九二九年(至三三年)及一九三七年(至三八年)二次幾乎沒有分隔的衰退(據昨天畢老林提供的數據,前者綿延三年七個月〔GDP縮百分之二十六點七〕、後者一年一個月〔GDP減百分之十八點二〕),這正是經濟史上有名的W形(雙底)衰退(由於二次衰退共達十年,因此亦稱「懶洋洋的衰退」〔Lazy-W〕;W形衰退的「走勢」如何?去周六伍懷璞的〈「一九一八大流感」啟示〉的插圖「死亡曲線圖」,庶幾近之),如今世界蹈此覆轍,可能性甚高,那意味全球團結抗疫情救經濟,經濟不致直線下墜,但經濟因之會毫無生氣……。令人憂懼的是,經濟「橫行」、社會難安,難免會有野心政客、戰爭販子,挑起事端,上世紀四十年代那場漫長的衰退,便以爆發二戰告終!

三、

「武肺」的前因後果,也許會如那場W形衰退的成因,至今仍無定論(凱恩斯和佛利民的徒子徒孫仍為此爭辯不休);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一九三三年第七十三屆國會,已通過羅斯福總統以救濟(Relief)、復興(Recovery)及改革(Reform)為主軸的「三R新政」;一九三五年至三八年第二波新政,則建構了一個包括存款保障、失業保險,社會保障及種種規範市場活動機制的制度(奧國學派巨擘米賽斯在其傳世巨構《人的行為》認為這類「干預市場」的舉措,有如道路有斑馬線有交通燈,因此不應反對)。「武肺」過後,以美國為主的西方社會有什麼「革新」?現在當然說不準,可以肯定的只有二項。其一是「醫療保險」必定大幅普及化而政府的投入遠勝現在;其一是和中國的關係必然處於敵對狀態,北京處理「武肺」的手法,彰顯了其政治制度與西方的背馳、且無「融合」的可能,為免今後再有令西方世界陷入困境、源自中國的「不幸事故」,對中共的打壓只會強化不會放鬆。

美帝如今不斷在F35上撒鈔票,遍地紙幣,是名副其實的「紙老虎」,但此「紙老虎」滿口核子牙,因此不易對付!事到如今,北京應該明白,其文宣攻勢所以在內地有這麼多「信徒」,皆因其有人民所無的「槍桿子」,為了求存,人民惟有唯唯諾諾,不當沒有言論自由是一回事;盲人可見,現在北京的文宣,一出國門,便成笑談,深層原因便是窮兵黷武經年、自由世界的「槍桿子」更厲害,因而有說不的本錢……。北京當然有權把「武肺」的「白事」當「紅事」辦,但文宣一出國門,便如林鄭市長所言:「全屬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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