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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3月31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社會主義隨武肺襲美 紙幣太濫黃金仍看好

一、

美國總統特朗普終於知道「武肺」對經濟殺傷力的厲害,為了救亡亦是為了「穩住選情」,美國央行和國會相繼推出大撒鈔票「救市」的方案。繼聯儲局宣布「無限量寬」(二十四日本欄)之後,國會兩院經過一番討價還價,通過《解救冠狀肺炎及經濟安全法案》(CARES),據此,財政部啟動其《特別目的手段》(Special Purpost Vehicles, SPV),決定向聯儲局借入四至五萬億(美元.下同),以便從市場購進除了上市公司股票及垃圾債券以外所有「以資產為抵押」的商業票據(包括物業按揭)和債券。顧名思義,CARES當然對受「武肺」摧殘的中小企及失業者施出援手,但其主要施援對象和目的,在挽救諸如波音之類的大企業和總體經濟。《黑天鵝》作者塔利伯(N.N. Taleb)稱此一規模史上最大的救市行動為「公司社會主義」(Corporate Socialism),一語中的。提及塔利伯,他在《黑天鵝》中指出「瘟疫肆虐(大流行)」是必會一再出現的「白天鵝」,如今不少人說「武肺」是「黑天鵝」,是否正確,有待爭論,惟非出自《黑天鵝》作者之口,則毋容爭議。

企業在資本主義制度下運作,是通過市場自由競爭機制定價(物價及工資),藉此達致資源最佳配置及降低風險。這種市場規律,企業不論大小,只要經營得法、財政穩健,便能夠獲得市場融資(通過貸借或「眾籌」〔上市集資〕);可惜,這種行之有效、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市場規律,已因聯儲局和美國國會的權宜決定而宣告作廢。美國企業特別是那些上市公司,過去數年,不少在公司股價被市場低估的藉口下,不惜貸款回購本公司的股票;市上流通股票數量下降,在多數情形下股價上升,表面上這種趨勢可令全體股東受惠,但最大受益者為定期去任的那些獲低價配股的決策階層……。

投行高盛前年底估計去年回購額會破萬億,結果只有七千一百餘億,比預期的少,不過,多年來在七八千億之間徘徊,等於為購回本公司已發行的股票,公司借入巨額資金,在風調雨順的日子,「三造」(企業決策者,一般股東及債權銀行)各有所得,可說皆大歡喜,可是一遇如「武肺」之類翻天覆地的意外,股票如山塌雪崩決堤,且「下行」之勢因「全球封關」且無止息的跡象,回購的股票遂「血本無歸」,連債息亦無法償還(或因此吃掉大部分企業利潤),此死結若不紓解,金融危機又生。在這種情形下,為了「國家經濟安全」,聯儲局和財政部(國會)便聯手向企業「注資」,以目前一共已達六七萬億的規模,除了極少數有結構性缺憾、病入膏肓、無可救藥,大多數企業可因此避過結業的宿命。但用納稅人的錢救市,既不公平亦對企業改善經營理念提高管理質素毫無助益。二○○八年的金融風暴以至此次因「武肺」引發的經濟癱瘓,有關當局都用治標不治本之策,令資本主義的前路陰霾密布、崎嶇難行。

二、

特朗普物業炒家出身,數度瀕臨破產而又迅速復活,自有他一套常人難學的看家本領,但在政壇做實事,「運交華蓋」是常態,此次他本欲於四月十二日「開關」,下令全國恢復工作,但見確診者病死者數目直線上升,於瞬間把「開關」之期改至四月底,他當然是在屆時疫情已受控的「願景」上匆匆改變主意,希望藉之提振「士氣」,令股市不因百業停工而繼續下挫。不過,筆者相信特朗普將再次失望。

和內地完全不同。內地萬事習主席說了算數,他說「戰『疫』必勝」,在赴源頭地視察、指導之後,疫情馬上受控,且很快便無新病例,足證習主席的復工令正確之至……。美國的「疫情」不會聽特朗普指揮,皆因美國不但有新聞言論自由,且有擺明車馬與總統對着幹的媒體,CNN便是無時無刻設法打擊他的民望以達致把他拉下馬目的的「大台」。僅此一點點不同,便令美國的「疫情」不會受控,那意味全國復工遙遙無期!

這種情況當然不一定會出現,但據醫家論證,此病毒不會在絕效藥未成功研發前消失,別說舊毒未除,變異的新毒極可能如一九一八年的西班牙流感一樣,下一波於數月後來襲!換句話說,這是一道不能閃電決定的難題。

在這樣情形下,看特朗普不理會長期後果的處事作風,為了連任,值「公司社會主義」即財經政策向資本家傾斜而薄平民百姓福祉之說漸漸流行之際,為了穩住民望、爭取選票以達連任的最終目的,筆者相信特朗普必會不顧後果,根據MMT的指引繼續增發鈔票!

未計此次為「武肺」而增發的鈔票,美國現今已有約五十五萬億非財務債項(Non-financial debt),這對這個國民生產毛值二十一萬七千億的經濟大國,即使利率近零,亦很吃力,而這不免令平民百姓的生活質素下降,那當然會打擊特朗普的選情,為扭轉這種趨勢,聯儲局繼續發行毫無價值的「借單」(IOU),即要多少有多少地印鈔,看來已勢不可免。這種發展會否引致如「末日博士」(Dr. Doom)魯賓尼(N. Roubini)去周六所說的滯脹(Stagflation,衰退、失業加通脹)甚或以一場「地緣戰爭」來解決,真是愈來愈令「有心人」憂懼!

投資界紅人謝清海昨天「倡買實金獲利更豐」(本報A6版),值得讀者參詳。事實上,如今金融市場風雨飄搖,金價可說一物獨榮,澳洲元、加幣的金價,去周創下歷史性新高,英鎊、歐羅、日圓、美元(和港元)金價亦近高峰。金價會否再升,不敢斷言,惟近日曾傳各國央行沽金「救市」,筆者不敢信其真,因為在美國帶頭下,濫發鈔票已成各國常態,這些國家的央行決策人,又怎會愚蠢到賣產量有限的商品去支持隨印隨有的紙幣!?

■去周四拙文發表後,多謝本報「北狩錄」欄主劉偉聰傳來的二份有關資料——一、《胡適日記全集》(第四冊)一九二六年十一月九日:晚上到Sir John Power家吃飯。八點半在Royal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演講《The Renaissance in China》。演講完後,有質詢。

二、胡適的《留學日記》(卷十七)記「車上讀薛謝兒女士(Edith Sichel)之《再生時代》(Renaissance)。「再生時代」者,歐史十五、十六兩世紀之總稱,舊譯「文藝復興時代」。吾謂文藝復興不足盡之,不如直譯原意也。

按 約翰爵士(1870-1950),地產發展商、保守黨骨幹,熱心「公益」,大力資助各類社會團體,對「漆咸學社」多次捐款,並於一九二一年至四三年任該學社名譽司庫;料以此身份宴請胡先生。

薛謝兒女士(1862-1914),英國史學家兼慈善家,勤於著述;英文之外,精通法、德及拉丁文。傳世著作數種,包括胡適先生提及寫於一九一四年的《The Renaissance》。據台北《漢學研究》二○一三年三月號李貴生的〈論胡適中國文藝復興論述的來源及其作用〉,胡氏受薛謝兒這本書的影響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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