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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10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少年意氣有理造反 人以群分同胞分類?

一、

以青年人為骨幹的抗爭活動已持續近百日,去周日(九月八日)民間發起的「祈禱會」和「流水式自發到美領館請願」,促請美國國會通過《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下稱《香港法案》),沒想到參與的人數這麼多。

關於《香港法案》對香港的衝擊,說之者眾(包括本報和本欄),本不應再多費筆墨,但混淆視聽力斥美國藉之干預中國內政之說,近日甚囂塵上,對此,筆者以為去周末《852郵報》署名高教公民一則評論有幾句話不能不加思索和衡量,它認為美國國會此舉,並非干預他國內政,「情況好比我們選餐廳時,會考慮它的食物質素、乾淨程度、侍應服務,如果我們向餐廳表示:『你再不改善,我們就不會再光顧……,難道這亦算干預餐廳內政?』」。那即是說,如果香港這間「餐廳」提供不合顧客標準(不合美國人的價值觀)的食物和服務,顧客有權不光顧,這與「干預」完全無關。

以《香港法案》為例,如果美國認為香港的現狀與《中英聯合聲明》、《基本法》賦與香港的自治、民主及基本人權(主要是言論、結社和集體自由及雙普選〔選擇治港港人的自由〕)相違背,美國便會取消給予香港的種種優惠,同時,會考慮把侵犯香港人權、民主和自由的人(主要指內地和香港的決策者)列入「黑名單」,禁止他們進入美國甚至凍結他們在美財產,以示懲戒。這當然不是干預中國內政,亦不涉香港獨立的主張!

周日促請「美國國會出手救救自由法治」的人雖以萬計,擠滿中環各區,聲勢浩大,但是,對反覆無常、根本缺乏正氣遑論有正義感的美國特朗普總統而言,除非《香港法案》在國會獲三分之二的絕對大多數通過,令他沒有選擇餘地,他會否要以香港作為和中國貿戰的籌碼而不會加簽使之生效?看特朗普善變的作風,加上他於大約二十年前在一宗物業發展上無法討得港商的便宜、賠了律師費而灰頭土臉(有興趣的讀者請讀二○一六年六月二日高天佑的〈特朗普難敵詠春〉),他會否因此「前嫌」而對香港人所請不賣賬?筆者不敢肯定。

二、

抗爭者冒着被白衣黑人及勇武(殘暴)警方在「止暴制亂」指示下無差別毆打的高風險,持續上街示威,這種不惜付出重大代價對「五項訴求缺一不可」的堅持,很多人肅然起敬,同樣有不少感到他們的活動影響了港人正常生活,累人累己。不過,當下青少年學子上街爭取本身的政經權利並非香港獨有,而是舉世(除了內地)皆然。

世上第一家智庫(成立於一九二○年)、英國的「漆咸學社」(Chatham House,原名「國際事務皇家學社」〔Royal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因社址的名廈〔曾為英國名相格蘭史東的官邸〕而得名),本月初刊出系列短文,介紹各國年輕一代「參政」(Engage with Politics)熱潮的因果。一句話,這是因為當權的「老人」,忽略了年輕一代的需求,文章所舉的例子雖離香港很遠,卻可看出這種趨勢正在世界各地蔓延、生根。文章指出,年齡二十五歲以下的非洲人達總人口百分之六十強,但政治領袖的平均年齡六十二歲……。這種代溝,令當權者釐定的政策往往漠視年輕一代的福祉,即不關心他們的未來,青少年人無權無勢,唯有以上街抗爭的方式表達訴求。這種現象,在人壽日高、人口老化日趨嚴重的現在,尤其明顯。這是世界各國街頭抗爭活動不絕令政局動盪不居的根本原因。

在此網絡普及化的年代,訊息於電光火石間傳遍世界,九月八日在禁止示威遊行的法令下,以萬計莫斯科人民(絕大多數為青年學子)上街爭取貫徹「自由選舉」,抗議當權者(建制派)操控市議會(City Legislature)議員選舉,有論者指出這可能是受香港近日來的抗爭運動所影響(Could The HK Movement Spread to Russia)。莫斯科的群眾活動不一定與香港有關,但香港持續近百日的抗爭運動,年輕一代為選舉權被北京連串釋法所褫奪,趁林鄭市長試圖強行通過《逃犯修訂條例》的惡法而上街抗爭,肯定在國際間已引起重大迴響。

青少年「過問政事」,漸成抗爭主流,香港的黃之鋒,便是顯例;瑞典十六歲女孩端伯格(Greta Thunberg;今年諾貝爾和平獎熱門人選之一)發起要求政府加大力度遏止氣溫上升的運動,獲百餘國學生響應並於今年三月間同步上街力促政府在這方面投放更大比例的資源。在中學畢業之前,年輕一代的政治訴求已清晰可聞。香港為守護「選擇自由」不致被褫奪而堅持不懈的街頭抗爭活動,可說走在世界前列。

中文大學周保松教授在公民實踐培育基金去周末主辦的論壇上發表題為《自由之夏》的演說,提及這場沒有大台的反修例運動,指出「每一個香港人都改變了自己,不再是經濟人而是政治人,關心香港政治社群的共同利益。」又說經此一役,香港人「不再以賺錢為上,實現更高更遠的人生價值」。是鞭辟入裏的中肯之言。這場持續已近三個月的抗爭運動,無可置疑地改變了香港和香港人的命運(周教授演辭全文刊《灼見名家》)!

《香港法案》是否通過以至最後決定權是否在特朗普總統之手,現在仍無法肯定。不過,香港近月的抗爭活動,肯定改變了西方人對香港人的觀感;過去一段頗長的期間,由於內地同胞在海外旅遊的「暴富難睇」和「食相難看」,連累港人一併成為不受歡迎的族類,但經過這場不折不撓以「和理非」為主軸奪回「選擇自由」的街頭運動,西方政府和人民對港人尤其是年輕一代,已有另眼相看的識別和同情。從今而後,他們有更廣闊的自由空間,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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