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20日
中美貿易談判前景及美國聯儲局減息預期,毫無疑問乃主宰當前環球市場脈搏的兩大焦點。然而,在企業層面上,政客、官員、投資者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社交媒體一哥Facebook身上。原因只有一個:自該公司於上月十八日宣布籌備推出加密貨幣Libra以來,全球央行、監管機構以至美國總統特朗普無不高度關注。這個計劃層次之高、野心之大,遠非比特幣(Bitcoin)價格重上一萬美元大關等熱話可比。
單在本周,美國國會參眾兩院屬下委員會便先後圍繞Libra的可行性及風險舉行聽證會,而在七國集團(G7)法國會議上,各國財長和央行行長一致認為有必要對Libra採取最高標準的監管,以保障用戶利益及阻止不當交易。
從「陣勢」可見,在財金大員及政客眼中,Libra絕非科技巨頭為用戶發行一種新的加密貨幣那麼簡單,這個計劃對傳統金融業和實體貨幣「主權」構成的潛在威脅,令決策者不得不以萬分審慎的態度看待Libra可能引發的諸般風險。
在美國參議院銀行委員會聽證會上,民主黨議員布朗(Sherrod Brown)打了一個十分「立體化」的比喻,形容Facebook就像玩火的頑童,稍一不慎,整間屋隨時有被燒毀之虞,強調不能讓Facebook拿民眾的銀行戶口做實驗。布朗代表的也許是「舊經濟」思維,但Facebook一直擺出主動接受甚至要求監管的姿態,顯然早就預見加密貨幣計劃必將遇上重重阻力,策略上遂以退為進。
Libra面對的掣肘,恐怕比Facebook「教主」朱克伯格想像的還要多。盛傳美國民主黨有意推動立法,禁止科技巨企發行數碼貨幣或從事聯儲局定義下的金融業務。據報道,眾議院金融服務委員會正就草擬《禁止大型科企涉足金融業法案》(Keep Big Tech Out Of Finance Act)進行討論,保護傳統業界免受科網龍頭顛覆的意圖彰彰明甚。更令Facebook頭痛的是,向來極少與民主黨人立場一致的特朗普,這次在Libra議題上跟政敵站在同一陣線,朱克伯格觔斗翻得再密,要擺脫行政、立法兩道關卡形成的金剛箍,談何容易。
在特朗普的概念中,Libra「幾乎沒有什麼地位或可靠性」,但我們認為事實剛好相反。香港資訊科技聯會前會長、現任中文大學工程學院副院長黃錦輝對Libra計劃的本質有一針見血的評論(見七月十八日〈fb推Libra 謀主導數碼經濟〉)。作者指出,天秤幣(Libra)以一籃子法定貨幣為本位發行,與比特幣利用挖礦方式發行相比,幣值較為穩定,在市場上不會出現大起大落。天秤幣其實類似實體貨幣,具有投資(炒賣)價值,也可直接用作購物。在這樣的安排下,互聯網獨立成「國」,而天秤幣乃該「國」的法定貨幣,Facebook則成為該貨幣的央行。
明乎此,Libra的問題顯然不在特朗普所指的「幾乎沒有什麼地位或可靠性」;反之,法國財長勒梅爾於G7會議上何以一再強調企業不應獲准創造主權貨幣,德國方面所見略同,答案也就呼之欲出:歐盟龍頭大國不敢低估Libra侵犯實體貨幣「主權」的潛在威脅,法、德所憂者,實乃監管機構若隨便放行,傳統銀行業百年基石不保之餘,整個金融體系也將面臨前所未見的衝擊。
股市炒的是前景和概念,自Libra計劃六月初傳遍市場以來,Facebook股價累漲兩成以上,大幅跑贏同期升幅僅逾一成的納指。問題是,Facebook預計Libra快至二○二○年登場,惟全球監管機構及央行此刻如臨大敵,此加密貨幣明年「順產」的可能性顯然不高,美國政客一旦成功立法禁止科技巨企發行數碼貨幣,整個計劃甚至會胎死腹中。Facebook要長期維持「Libra溢價」,難矣。
其實,環球央行慣於濫印鈔票放水,削弱民眾對法定貨幣的信任,一定程度上是造就加密貨幣崛起,去中心化及去央行化大受青睞的底因。若然貨幣政策繼續受政治操弄,法定貨幣的價值遭質疑,有朝一日被加密貨幣乘勢取代的可能性,將始終揮之不去,這是一眾財長及央行行長不應輕視的根本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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