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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31日

程介明 教育評論

大學生的學習經歷

連續3周討論學習經歷,那是筆者歸納的學習科學的第三條原理。由於人的活動在塑造人腦的發展,有什麼經歷就有什麼「知識」,也許應該說是對世界的「認識」,也包括態度、修養、素養;以後再討論。本文再介紹幾個例子,討論「經歷」這個學習科學最核心的一環。

課程改革 重在拓寬

上周提到香港學校給予學生的經歷,比起其他地方,大致來說是多而廣。這是香港值得自豪的。20年前啟動的教育改革,其核心部分就是課程改革,而課程改革的主線索,就是拓寬學生的學習經歷。實際上是壓縮傳統的所謂正規課程,讓出空間,讓學生有另類的學習經歷。說得更徹底一點,當時課程改革的思路,就是從學生應有的學習經歷作為出發點,從而設計課程;而不是眼睛看着大學入學需要而設置「科目」。在基礎教育,這種拓寬經歷的思路,並不多見。類似的有新加坡在大約20年前,提出要把正規課程,削減30%。日本在1990年代末,也提出過正規課程要削減三分一,雖然看不到認真的實施。但都是希望讓出空間,給予另類經歷。環顧其他地方課程改革,以為新時代就是要學生學許多新東西,因此不斷在學習內容加碼,把學生的學習空間更加擠滿。

香港人愈來愈熟悉的IB(International Baccalaureate,國際證書)課程,除了要求兩種語言,文理兼顧之外,還有兩張重要的「卷子」:Theory of Knowledge,要寫一篇哲學與思想的論文;Extended Essay,是一項探索性活動(例如社會調查)的研究報告。都是離開傳統科目的硬性架構,由學生自我選擇、自我設計、自我完成的項目。也是另類的學習經歷,只不過還是在學術的範疇裏面增加經歷。

但是在高等教育,這種拓寬課程的理念,就比較普遍。最為人所知的,也許是1998年開始的工程教育《華盛頓共識》(Washington Accord,香港工程師學會也是發起者之一),裏面就倡議要求工程本科學生,以30%的學分,念工程以外的課程。

香港在2012年開始大學新課程,「三改四」,大學課程因此增加一年。大學如何處理這新增的一年?可以有兩個方向。一個是趁這個機會,增加專業的學分(或者課時);另一個是運用這新增的一年,拓寬學生的學習經歷。香港的大學,都採取了後一種方向。很多大學,因此設置了許多「共同課程」、「核心課程」,作為本科生必須選修的學分。這些課程,大都是跨學科的,很多是正規課程從來不會涉及的。

大學還有許多其他的變化,其實都是朝着這個方向。就筆者比較熟悉的香港大學,十多年前,社會科學院就開始要求每一名本科生,在畢業以前,必須參與過一項Social Innovation以及一項與Global Citizenship有關的項目。項目完全由學生自我設計。前者,大多是與服務弱勢社群有關的活動。後者,相當多是在國外實現,或者參與外地大學的一個有關課程,或者參與一項國際項目。

大學課程 增潤為主

醫學院也在本科6年期間,把其中一年闢為增潤年(Enrichment Year),把學生推出大學、大多數離開香港,去經歷另外的一種經歷的學習。

近20年左右,增潤大學生的課外與校外經歷,已經成為全球大學的共同方向。別的不說,近10年左右,跨國的大學交流生,全球爆炸性地增長。比較成熟的大學,莫不想方設法,讓自己的學生,有機會到別的國家交流。歐盟的Erasmus計劃,更是使跨國交流成為大學生活的常態。也是就筆者熟悉的香港大學而言,1990年代末期,大學開始推動本科生到外地大學交流。開始並沒有很熱烈的響應。後來慢慢熱起來,開始的幾年,學生選的都是英語國家。慢慢的,愈來愈多的學生,選擇到非英語國家。為什麼?「可以多學一種語言,也可以經歷我們不熟悉的社會。」

2000年代初,筆者在哈佛教書,碰上一位在麻省Tufts大學交流的港大學生,在那裏念哲學。原來在港大念的卻是心理學。為什麼?「第一,假如到這裏也念心理學,和港大差不多;第二,心理學常常涉及『身與心』(body and mind)的疑難,這卻是哲學經常討論的話題。」他承認,這樣也許做不到學分轉移,會遲一年畢業,但是很值得。可見學生的想法,往往超過我們的假設。

現在,在香港,幾乎在每一所大學,出國交流(Exchange)已經是大學生人人爭取而且不難獲得的學習經歷。香港大學提出,數年內要100%本科生有一個學期或者一年的外國交流經驗;另加100%本科生有一個學期或者一年在中國內地的交流經驗。從學生需求來說,應該輕而易舉。

當然,出外交流,只不過是大學生課外的學習經歷之一。大學生活一般是頗為多姿多采的。課內的學習,很少是純粹的聽講、閱讀、答題,更多的是實習、見習、體驗、集體創作或製作。課外的活動,非常頻繁,各類的學生社團、舍堂活動、校外服務、社會參與、創業創新、宗教組織、國際會議、國際服務……數不勝數;這裏還沒有算上由來已久的各類體育、音樂、文學活動。還要加上學生個人的家庭、健康、戀愛、餘暇、旅遊和靈性生活。筆者十多年前離開宿舍舍監的崗位,那時候,還會有學生被形容為「潛」,意思是只顧潛心功課,不參與其他活動。這樣的學生,今天已經絕無僅有。

大學使命 大不一樣

多年前筆者參與大學的籌款工作,就包括不少捐款,專門給學生從事課外的學習活動:何耀棣體驗學習基金、第一代大學生助學金、專門贊助服務項目的助學金、社會人士與本科生的「師友計劃」、學生到外地交流的助學金等等。都是近20年才出現的,也是大學主動負擔起教學以外的學生學習活動,這在以前是沒有的。學生為本,學生經歷為重,而不是固守大學的傳統教學與研究。

筆者在本欄多次介紹,哈佛大學鼓勵學生休學一年、資助中等收入家庭的學生作課外、校外、國外活動、倡議大學收生應50%考慮學生的「關愛」經歷,等等,都是同一個出發點——大學的使命,在於學生的整體發展,也就是涵蓋學生的一切學習經歷。這是現代大學辦學的理念。

值得一提,學生踴躍參與課外活動,在中國內地也不遑多讓。筆者在過去兩三年參與的大學評估,到處都看到大學生積極參與蓬勃的學生社團,尤其是一年級的學生,不參加社團的學生,幾乎沒有;身兼兩三個社團幹事的,比比皆是。

上面不厭其詳地描繪大學生豐富的學習經歷有兩個目的。第一、讓學生有豐富的學習經歷,是整個教育的使命;在高等教育,這已經成為現實。

第二、更重要的是,值得反思,為什麼大學可以走得比較歡快?而中、小學卻顯得滯後?大學做得到的,為什麼中小學不容易做到?如上周所述,相對於很多其他教育制度,香港的中小學,學生的學習經歷已經是較多較寬。但是,正規的課程教學,仍然霸佔着學生絕大部分的時間。

教師們甚少會反對學生有更多的學習經歷,但是他們會擔憂:「教不完書,cover不了syllabus,怎麼辦?」的確,老師的工作已經非常繁重,「百上加斤」,何堪?但是,轉念一想,學生的生活在我們手裏,眼看學生被困在狹窄的獨木橋上。他們的學習經歷,受到極大的限制。他們的未來,很可能因為我們的教育而遭遇難以逆轉的困難,又何堪?

以上的這些問題,不是本文討論學習科學的原旨,但是擺在面前的,分明是違反學生學習的規律,也不符合社會的需求。如何解決?希望引起讀者的思考,一起來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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