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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2月4日

黃裕舜 政思故我在

本土主義背後的迷思

過去幾年世界各地,無論是香港裏的所謂本土派,以至美國支持特朗普民粹主義的極端右翼分子,以至英國國內因應着全球化及歐盟的擴張而激起的反歐思維,箇中皆離不開「本土主義」這4個字。

本土主義,顧名思義乃是一個認為土生土長的人士應優先受到政府保障及照料的政治論述。當中吸引人之處自然不用多說:從一個自私及自我主義為先的角度來說,關注「自己人」及排斥外人似乎是人類本性,更似乎是大部分人嚮往的一種「實幹」主義。在自我利益面前,世界各地的貧苦大眾或經濟不平等等議題往往似淪為純屬「左膠」一廂情願的離地論述。

筆者認為這種態度並不可取。本土主義也許是具有一定的直覺性吸引力(intuitive traction),但在道義及原則上完全站不住腳。本土主義其中一條主要條文便是:生於或成長在某地的人,比起非本地人,更為應得本地政府的資源及照顧。

本土主義根本性的謬誤,是其過度重視人的出身地以至成長地,以隨機(arbitrary)的特徵作為分配資源及責任權利的基礎。為什麼一個人的出生地乃是隨機呢?試想想,你何時可以選擇自己的父母、家庭背景、所出生的國土的政治制度及文化呢?一個出生在非洲的人又何時曾可以選擇自己國家的經濟或生活水平呢?再加上國與國之間的邊境乃是由上千年的歷史地理因素所構成,又或是權貴政治角力下的犧牲品。

出生彩票現象

由此可見,一個人的國籍以至身份構成與一個彩票無異。西方哲學把這個現象標榜為出生彩票(birth lottery)。在選擇幫助A君或B君之間,若我們說我們應該協助A君,因為他乃是香港人而非外國人的話,這種邏輯正好比某政府因應市民所喜愛的寵物或高度而決定應否分配任何社會福利給他們——這不只是隨機,更是不符合道德責任(morally irresponsible)的行為。

有人可能會反駁說,人類自然有權及能力去組成自己所推崇及接受的群體,從而把所有的資源分配在這個群體內,乃是天經地義的。國家乃是反映文化群體的政治體制,因此(相同)國籍自應構成合理的資源分配基礎。這種群體主義(communitarian)的論述在學界中也有其支持者(例如米勒﹝David Miller﹞),不過有兩個值得指出的問題。

第一就是,組成群體的權利並不等於分配資源的權利。假設我與朋友決定成立一個新群組(只有5人在內),然後決定把我們之間所有的財富(包括父母、公司、我們所管理的慈善團體等)分給包括我們在內的5人:這很明顯有違基本的道義標準,因為我們並不是這些財富的合理或合法擁有者。

第二,就算群體主義的反駁指出群體對於資源的累積有莫大的貢獻(contributory account of ownership),我們有必要反思這些資源的來源或歷史背後對我們擁有權的影響。比方說,中國大陸自改革開放以來從香港獲得不少資金投資,而大陸內地的群體今時今日所擁有的財富的貢獻者很明顯不只是大陸人,也包括他們在香港的同胞。在全球化的趨勢下,一個國家的主要貢獻者往往不只是他們的國民——因此群體主義就算訴諸貢獻論,也未必能夠論證為何(只限)國民優先。

另一反駁點就是,每一國的市民皆應該「自食其果」。正因為每一國的政府及領導人乃是其當地居民所直接或間接有份挑選的,因此我們似乎沒有必要去為鄰國國人的錯誤選擇負責任,正所謂「食得鹹魚抵得渴」。

可是這個論點也是缺乏根據的。第一,選舉仍然有可能推舉出暴君去危害無辜或手無「政治資本」的弱勢社群,而我們因此有着人道義務(humanitarian duties)向他們伸出援手(可見委內瑞拉的經濟危機,或者特朗普美國下的少數族裔)。這種各家自掃門前雪的論述,在全球化大環境下只顯得故步自封。

第二,世界各地有不少政權——姑勿論民主與否——對其市民皆是毫無問責可言(no accountability):從非洲不少的獨裁政權說起,到南美國家所出現的壟斷民主政權等。一個國家的知識分子也未必能夠影響其政府的措施,更別說普通的升斗市民。

綜上可見,本土主義當中所忽視的出生彩票現象以至國與國市民之間的道德關係,乃是其致命傷。本土主義對香港來說,是禍不是福。

牛津大學政治學碩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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