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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2月4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仇中三子排排坐 中美貿易路崎嶇

一、

阿根廷二十國集團峰會「喜訊頻傳」。經過兩天會議,與會二十國領袖簽署一份「措詞中立」的聯合聲明(《聲明》),令今年六月在多倫多舉行的七國峰會(七國領袖簽署了聯合聲明,但特朗普不滿加總理杜魯多會後記招會的發言,宣布美國退出而報廢)及十一月新加坡的「亞太經合組織」會議均無法達成共識、因而令人對這類國際組織的「有用性」存疑的憂慮,一掃而空;更大的「喜訊」是,「習特會」竟然達成令雙方代表「熱烈鼓掌」以示貿易戰暫時休兵的協議,予人以中美貿易戰就此停戰的錯覺!事實上,美國同意「暫停」(Suspend)於明年一月一日起把二千億(美元.下同)中國進口貨的新徵稅率由百分之十提升至二十五,而中國同意為縮減對美貿易盈餘,將大購(very substantral amount)「美國農場、能源及工業產品」及「降低和撤銷」;據特朗普「推特」,中國還降低及撤銷(Reduce and Remove)進口中國的美國汽車百分之四十關稅。美國收穫甚大,盲人可見。不過,有關購買美國貨的承諾,早於今年五月副總理劉鶴與美商務部長羅斯會談時提出,現在的問題是中國答應「大購」的數額美國是否滿意?一般相信在九十天的「休戰」期間,中國會盡購美農庫存農作物特別是大豆,果如是,必然令美農大喜過望,進而牢牢穩住特朗普在農業州份的「票倉」──明年期中大選開始升溫,民望對極望連任的特朗普極之重要。

「喜訊頻傳」之後,審視中美關係,令人聯想起的是「好事多磨」。《聲明》的簽署,是在美國國安顧問博爾頓的堅持下,刪除「抵制保護主義」(Resist Protectionism)及「多邊主義」二詞才達成,它承認「多邊主義」對促進經濟交往的積極作用,然而,不忘指出此制度早已出現漏洞,「大有改進餘地」;因此,大會一致贊成在「適當時候」(如明年的峰會)討論世貿組織的改組和改革。顯而易見,在美國主催下,雙邊貿易的所謂「保護主義」將成世貿主流,而重新「打造」WTO更會引起連場爭論。說「好事多磨」,原因在此。

二、

表面上看,中美同意在明年起的九十天內進行貿易談判,若成功,當然世界大同、關稅全免,反之則可能提高關稅率及擴大徵稅範圍;在談判期間,美國不會收回已加徵的百分之十關稅。中方對此表示雀躍,那一方面固然是阿Q基因作祟,一方面可見美國略施小計,「豬欄效應」便發生作用。本來定期提高關稅,令中國跳腳,如今關稅不提高但仍徵收百分之十,中方便興高采烈,這不是「豬欄效應」是什麼?當然,百分之十關稅很易以人民幣貶值來抵消,但若中美在九十天談判期間愈談愈僵,中方便難免被對手指控或定性為「操控滙價國」。

姑勿提本欄去周四提及那份為打敗俄國或中國美國必須大事擴軍的報告,僅就中美貿易糾紛而言,中美若要「和平相處,共同發財」,以當前的情勢,中方非作出更大讓步不可(這是行君子報仇之計應有的部署),看出席「習特晚餐懇談會」的美方代表,三名「仇中派」健者「中國殺手」貿易顧問(兼白宮行走)納瓦羅、反華急先鋒國安顧問博爾頓及貿易巨鵰貿談代表萊特海澤(R. Lighthizer)排排坐,便知「後事」不妙。果不其然,雖然雙方達成「暫時休兵」協議,然而,由萊特海澤撰寫並於峰會前約十天呈交特朗普的五十三頁「談判要點」,主要包括譴責中國繼續(Continuing)組織「國家背景竊賊(State-backed theft)」盜取美國的智識產品、在開放外國投資上故意拖延以至在致力完成「中國製造二○二五」規劃上並無放鬆跡象等等,這些美國誓要取締的項目,即使中方有意改善改進,亦不可能在九十天內有具體成效。在這種情形下,以當前美國的政治氣氛,特朗普會在對中國行保護政策上「加辣」。值得注意的是,美國兩會雖從共和黨一統天下,於中期選舉後變為由兩黨分掌,但大家不可忽視兩會的反華仇中立場一致(兩位議長都對中國極不友善),那意味「九十天磋商期」若談不出「雙方有利」(事實是「美國接受」)的結果,特朗普的對華政策肯定會變本加厲──這不僅僅是受白宮「仇中派」的影響,事實上亦是為了俯順代表「民意」的兩會!

環顧形勢,九十天休兵的磋商期,相信愈來愈多私(股東)利掛帥的廠商和貿易商,會如熱窩上螞蟻,積極部署撤離中國,以免成為中美貿易戰的「炮灰」。不過,在內地生產成本不斷揚升之下(有自然的〔無形之手〕如直接成本上漲,亦有非自然的〔有形之手〕如政府年年指令廠商加薪提高福利等),仍沒有把工廠向西南尤其是緬甸、越南等勞力充足工錢比較低廉且沒有那麼多福利需索的國家遷移,已失先機;現在見硝煙才作此圖,不僅有不知何去何處之痛,且肯定會被冠上未能與國家共患難的惡名,絕了日後在內地發財之路。

對於股市去從,筆者「密切留意」卻有不知如何下筆之苦。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去月的報告預測環球經濟增長進一步放緩,這固然受「單邊主義」的打擊,亦是世界經濟已處「下行」循環的必然現象;新興市場,當然無法不受影響,然而,資金流向更堪注意,按照「常理」(天下太平一切向錢看的道理),中美這兩個經濟巨無霸捲入貿易糾紛,「禍及無辜」,為免受害,「游資」會湧進最安全最自由的美國;貿易糾紛和緩即貿易戰打不成時,則資金會回流新興市場(特別是內地)以牟取較高回報。但若聞槍聲,一切便改觀,資金不論回報,會流入不會為戰火蔓延所傷且絕對保障私有產權的美國!換句話說,如果爆發戰事,不論規模大小,美國必是資金最終避難所。美國作為資金安全港地位未變,不過,看特朗普的經濟布局,美元成為弱勢貨幣的可能性不容抹殺──以為資金流入美元滙價必漲,是不易實現的理性推測。

筆者常說無錢人非常苦惱、有錢人則極其煩惱。這種情況,如今更為彰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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