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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25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白宮如杜鵑窩 官員惶恐度日

一、

白宮首席經濟顧問拉利.庫德洛(Larry Kudlow)近日不只一次對媒體強調中國無意就貿易問題與美國談判,據他的說法,中國「冷待」美國的貿易訴求,「在解決兩國貿易糾紛上,中國毫不作為」,又說中國「不採取任何行動」,可能是「中國的決策」;昨天他又「放風」,指已建議趁出席下月阿根廷的二十國集團峰會會議期間舉行「習特會」,但中方並無反應,益證不採取任何行動是中國既定策略!庫德洛並非學院蛋頭(嚴格來說並非經濟學家——連碩士亦考不上),長期在華爾街經紀公司當「經濟師」,入白宮前主持「消費者新聞及商訊頻道」(CNBC,有近千萬訂戶)的同名財經節目,口才便給、能言善辯,「粉絲」甚多。在他口中,中國似乎另有盤算,就是不和美國「商」談。

中國的有關決定,以筆者之見,是正確的,那即是說,坐下談判,除非接受美國開出的苛刻條件,肯定會不歡而散,因此不如不談,以免浪費有關官員的時間。中國似乎看穿了美國擺出要與她談判的高姿態,目的只是向世界做場表演,讓美國可以師出有名地「制裁」中國(美國盛意拳拳和中國談判,但中國不談,美國只有貫徹強徵關稅的政策)。中美貿易談判所以出現僵局,皆因總統特朗普確是個心懷叵測的「白癡」,加以美國把核彈擺在桌子上(有若北京與台北談判時「把手槍對着對手」令台北「不談也罷」)!泰山壓頂,因此不可能談出「互惠互利」的結果。

讀《華盛頓郵報》副總編輯伍德沃德(Bob Woodward, 1943-)的新書《惶惶不可終日》(Fear: Trump in The White House;此書發行之日〔九月十二日周二〕筆者在三藩市,見當地《星島日報》這個信雅達的譯名;下稱《惶惶》),關於中美貿易部分(本報九月六日有關報道未提及的內容),讀之令人噴飯。不過,「事不關己」者讀得開心,與之有切身關係者,便可能哭笑不得大罵豈有此理,如此笨蛋掌管「宇宙最強」這部機器,世界秩序不大亂才怪!

二、

本書四十二章,章回無題,本文所引內容,散見各章。今且意譯數段,證明北京不與之談,是務實的高明決定。

庫德洛的前任嘉利.高罕(〔科恩〕Gary Cohn,二○一七年一月至一八年四月在任;此前近十年為華爾街大行高盛的「首席營運官」),每月初均上呈經過他精選、整理的官方就業市場情況報告,但特朗普閉目塞聽、愛理不理,高罕於是揭頁至關鍵處,說︰「總統先生,你看,最多人自動離職的是製造業工人。」意謂美國工業工人失業,禍首並非來自中國的廉價進口貨,而是受薪者有所選擇的結果;數字俱在,理由清晰,但特朗普說︰「這是什麼意思(I dont's get it)」;高罕於是解釋,「你樂於坐寫字樓嘆冷氣還是收取同等工資但必須站立(有的還要面對高溫二千度的熔爐或吸入污濁空氣)八小時工作?人們選擇後者,令工業工人離職者眾……」但特朗普不以為然,高罕的話他根本聽不進耳(Trump wasn't buying it)。有時特朗普「發噏風」,說些莫名其妙的「意見」,高罕一頭霧水,問︰「總統先生,你何以有這種看法?」特朗普答︰「我三十年前便有這種看法!」這類意見顯然已大大過時,其不能與時並進,令美國的貿易政策一團糟。

商業部一項研究,顯示中美貿易對美國絕對有利(U.S. absolutety needed to trade with China),當中提到「如果中國要摧毀(destroy)美國,禁止賣抗生素(antibiotics)給美國便行」。高罕對特朗普細說原委︰「抗生素藥廠都在外國,美國連盤尼西林藥廠都已關閉,一句話,美國必須進口外國生產的抗生素藥物。」特朗普茫茫然望着高罕,高罕於是說︰「總統先生,我們不能因為要削減貿易赤字而不進口(中國的)抗生素。」特朗普突然精明起來,建議「我們可購買其他國家(非中國)的出品」。如此這般,對中國的貿赤便下降!可是,高罕指出,「美國不買中國的抗生素,中國可賣給德國,然後德國把加了價的同一藥物賣給美國。」結果是「美國消費者支付遠高於從中國直接進口的藥物,雖然美國對華貿赤減少了,對德國的貿赤卻增加。這對我們有利嗎?」特朗普不知所措,但他的親信(白宮貿易及製造業政策辦公室主任)、以寫《給中國害死》聞名的納瓦羅(Peter Navarro)替「主子」解困︰「我們可向其他國家進貨!」高罕回話︰「這有如重新擺列(行將沉沒)鐵達尼號上的椅子!」特朗普和納瓦羅「面左左、冇反應」,只是針對中國貿盈的政策不變。

美國狂徵汽車進口稅,理由是進口車打擊了本土汽車業,但實情並非如此。當特朗普提出有關主張時,高罕把若干圖表化的數據(他知道特朗普目不看字)上呈。圖表清楚顯示底特律三大車廠製造的汽車,從一九九四年至一七年,一共減少了三百六十多萬輛;這並非美國汽車滯銷、美汽車業衰落,而是生產基地已移至南、北卡羅萊納州——同期它們的車廠生產了三百六十多萬架車。車廠遷址,理由只有一個,這是南、北卡羅萊納的勞工條例遠較底特律寛鬆!風行全球的寶馬(BMW 3 Series)及Mercedes Suvs全部在此兩州生產;但特朗普只着眼於底特律的空置車廠,對汽車生產基地卡羅萊納的數據(圖表),「不屑一顧」!

特朗普有意讓美國退出世貿組織(WTO),理由是該組織對美國不公平,他對高罕說︰「我們幾乎輸掉所有的貿易官司(We lose more cases than anying)。」高罕不以為然,翌日呈上一份「報表」,顯示美國在有關貿易糾紛的訴訟中贏了百分之八十五點七的官司,但特朗普就是不理會……至今他仍「恫嚇」要退出WTO!

三、

類似的趣聞笑話讀之不盡,不難想像,在特朗普治下,世界「舊秩序」必會大亂,而結果必然要由美國主宰。那當然不是美國「大有道理」,而是她有比他國「優質」的槍炮!

九月中旬筆者路過美國,電視新聞幾乎全天候報道颱風佛羅倫斯及伍德沃德這部新著。颱風已成過去,《惶惶》的熱潮則仍在「發酵」。伍德沃德是披露「水門事件內情」迫使總統尼克遜下台的名記者,交遊廣闊、嫺熟華盛頓政治內幕,加以入行近五十年,經驗豐富,是寫這類政治醜聞的斲輪老手,其書早有行家捧場,加上資本市場必有的商業炒作,有關伍德沃德的新聞「天天見報」,當中以特朗普一度想出「橫手」令伍德沃德「收斂」的新聞最聳動。《華盛頓郵報》訪問其副老總(由見習記者做起)伍德沃德,透露特朗普表示願意接受他訪問,以澄清一些「不盡不實」的內容,但為伍德沃德所拒,以他相信他的「消息來源」絕對可靠而特朗普想打「感情牌」感化他。《惶惶》爆「料」既豐且文筆流暢(可讀性遠勝大部分蛋頭的手筆),主角是當今世上最受熱議的人物,本書已有暢銷的「先天條件」,加上特朗普在伍德沃德不上當不就範後,多次公開指斥此書是「小說」、「爛書」,起了促銷作用,令該書「世界紙貴」,出版第一周便賣出一百一十多萬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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