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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12日

鄭赤琰

朝鮮半島和平的死結是美國

由特朗普擺明車馬要「特金會」成敗在我的姿態,可以充分看到,朝鮮半島實現和平的命運,最少在當前現狀的條件下,不由北韓掌握,也不由南韓掌握,而是掌握在美國手上。然則,半島的現狀出現什麼情況,可讓美國左右半島的和平呢?茲試論述如下:

可怕的「利比亞模式」

一、自1953年結束長達3年、死傷慘重的戰爭以來,南北韓由首爾與平壤各執一端,以緯度38線為界,雙方軍事對峙,南韓更由美國駐下重兵,長達65年,長年累月展開鋪天蓋地的政治軍事宣傳,叫南韓全民上下深信一旦美國撤兵,北韓便會揮軍南下,把整個南韓赤化,實行民不聊生的獨裁統治。

加上長達60年時不時展開軍事演習,刺激平壤,也在南韓製造軍事緊張氣氛,因此南韓人民與政客已深信北韓共軍南侵,隨時可以發生,要不是美軍在此防守的話,雙方在如此不信任以至敵視的情況下,對首爾來說,依賴美國保護是毫無異議的事;對平壤來說,南韓勾結老美出賣民族統一的利益,造成主權分裂,是絕不能容忍的事。

於是乎,南北韓的政治現狀由美國如此卡住,平壤趕不走老美,首爾也擺脫不了華盛頓,因此南北韓和平便無從自我作主而展開談判。過去在冷戰開始緩和的八九十年代,確也曾有過雙方試求和平的接觸,但是都敗於無法彼此信任。

這次由金正恩與文在寅啟動的接觸,甚至還在第一輪會晤後發表《和平宣言》,可是美國不肯終止原已計劃好的美韓軍事演習;加上美國國家安全顧問博爾頓放言,金正恩必須依照「利比亞模式」來銷毀核武,可是利比亞元首卡達菲卻在棄核後不久,被美英法意聯手全面轟炸,全軍覆滅,連卡氏舉家也遭消滅,簡直是滅門。

由此可見,不說「利比亞模式」則已,在此關鍵的南北韓接觸時刻,說了那麼可怕的「模式」,如果說博爾頓在這不恰當的時候說出不妥當的話,未免低估他的政治智慧了。他不是不懂得說好話,而是不想見到南北韓和談成功而一語攪局。

接着,特朗普也借金正恩停止與首爾的高級官員會談,趁機發出一封長信給金正恩,說要終止「特金會」,以為可把終止責任推給金;好在金也不是省油的燈,回特朗普說自己要「特金會」,迫使特在不到一天的時間收回成命。

即使如此,特氏仍在此刻以重話警告金說:「美國擁有的軍事實力可以無堅不摧,無國可擋。」此時說出這樣的話,不是一般促進和談的外交語言,反而是以武逼人就範的口氣。

美要北韓全面銷核

更令人不樂觀的是,特朗普在其公開的發言中,口口聲聲要金全面銷毀核武,卻又不釋放樂觀的和平措施,例如美方答應解除制裁,在韓撤軍,不再作軍事演習等等。

如此不對等的談判,無異是把金正恩當無條件投降論,即使成功在新加坡會面,只要他不答應在韓非軍事化,就足以叫金拂袖而去。

二、國際制裁又是另一個在美國手上沒法輕易解開的死結。北韓與南韓都拿美國沒辦法,從其他國際制裁的眾多案例中,都可看到只要美國不同意,全世界沒一個國家可以有效反制美國,成功解除對某一國的制裁。

最近對伊朗的個案,更發展到美國獨自退出「解除伊朗制裁的國際協議」,而且提出一套全新的苛求至極的條件,要求伊朗接受,其中包括完全停止鈾分解、停止支持敍利亞、不能威脅以色列等等,這些條件不但伊朗不會接受,連歐盟的英法德也覺得過分,可是特朗普卻堅持伊朗要照單接受,否則美國單方退出協議,便可全面恢復制裁伊朗。

如果其他國家不跟進美國的制裁,美國便會用盡辦法懲罰不聽命的國家。

其中一個對付辦法,便是像對付中興那樣,在美國法庭通過制裁中興的判決,包括禁止美國企業與中興的任何交易,不許中興產品進入美國市場,這種直接制裁企業的一招,叫各國政府也窮於應對,哪怕是跟美國發動貿易戰爭,美國也不會退縮,主要原因是美國處於世界市場的領頭羊地位,一旦世界全面開打貿易戰,大家都是輸家,想到這麼可怕的事,大家也只好相忍以求全了。

不能抗命失去自主

美國如此借國際制裁予取予攜,自冷戰以來,早已如此,對蘇聯如此,對中國也如此,至於像古巴、委內瑞拉、緬甸、中東的許多小國等等,更是被困住幾十年而無法發展。北韓之所以搞到一窮二白,也是受美國制裁所致,南韓青瓦台看到美國如此封殺北韓,早已領教了幾十年,今天自己能成為「四小龍」之一的繁榮發展,也正是拜美國的「胡蘿蔔與棍子」戰略部署之賜,北韓跟美國對抗,也就挨了美國大棍打了幾十年。

想到這一層,相較於平壤,還是首爾最不能擺脫美國,只要南韓不敢對美國抗命,南北韓和談也就很難有自主可言。

既然朝鮮半島的和平談判死結掌握在美國手上,就算金正恩有更大的意願要與文在寅講和,只要美國不放行,文是沒可能有所作為的。可見金正恩對文在寅啟動舉世矚目的和平,不能在美國身上解套。

爭取國際制裁鬆動

這不等於金此舉毫無出路可言,最起碼的成果是,會向全世界尤其是在聯合國眼中,他已做到願意在核武問題上作出妥協,單是這一點,已足夠改變國際對金的觀感,由原來的危險人物,改為可以妥協的理性人物;既然聯合國通過對金制裁的方案,是由他發展核武而起,現在已在國際媒體眼前把核試場炸毀,原有的制裁理據也就有了鬆動的餘地。

加上金借助冬奧與兩度拜會習近平,也是聰明的和平外交,只要金真的想要妥協,中國也就可在聯合國做點解除或紓緩制裁的工作。如果美國太過分,中國大可聯同歐盟重要國家,如法德,還有英俄,大家效法美國退出制裁,正如美國退出伊朗那樣,北韓的困境也未嘗沒有出路可言;何況美俄已翻臉,普京大可自行對北韓解禁。

中國在朝鮮半島更有自己的戰略利益考慮,也可不聽美國的外交擺布的。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金正恩自己有多大的意志要改變自己,只要不一意孤行,不難在國際上找到救生艇。

鄭赤琰  中文大學前政治系主任、華人學術網絡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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