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4日
特朗普的執政班子中,被視為鷹派而保守至極的有蓬佩奧和博爾頓,這兩人是利用特朗普以推行其強硬的美國外交路線,還是特朗普利用他倆作為鷹派的外交門面,以期阻嚇其外交對手而取得更多的妥協?
北韓反應 早在預料
從美國總統制去了解,正確答案應是後者。制度上,總統有外交實權,加上特朗普動輒炒掉下屬的作風,很難想像他會給下屬架空。因此,蓬佩奧和博爾頓再強悍,也很難想像他們可以利用特朗普,反而被利用的機會則很大。這一來,觀察美國近期的外交動態,大可不必太重視兩人曾說過什麼,更重要的是特朗普想做什麼?
就以他上任一年多的外交行動判斷,哪怕他出手狠而果斷,彷彿毫無轉圜的談判空間,其實不然,只要談判對手照顧他信誓旦旦的「美國優先」的利益,他便馬上不再板着面孔,立即成交。
就像退出TPP與NAFTA便有這種表態,他已經表明兩個組織都讓夥伴在美國身上拿盡好處,卻又不肯照顧美國的利益,這是美國過往的總統太笨、太無能,現在換上他,便不能再當笨伯了,只要夥伴肯優先照顧美國的利益,TPP與NAFTA便有再談判的空間。
對TPP與NAFTA如此,對華的貿易戰談判也是如此,看他出手顯得一派毫無談判的餘地,一定要對中國貨課以重稅,還刻意對中興下殺手;可是一旦中國還以軟硬兩手,他便擺出可談判的姿態,從中取得中國同意減少對美的出口盈餘,用加大買美國貨的辦法去照顧美國的利益,符合他「美國優先」的要求,中美貿易戰的形勢便馬上急轉直下。由此可見,所謂「美國優先」不過是他要減少美國的巨大赤字,不是真的要把美國市場與世隔絕。
他這一套「美國優先」不但用在貿易上,在其他外交關係上,表面看來與貿易沒有直接關係,但在他的「美國優先」處理下,也都轉化為助長其外貿談判的籌碼。
這也就說明為什麼在處理北韓無核化的關鍵時刻,正在全球關注與期望「特金會」能成功取得協議,解除朝鮮半島長達60年的高危狀態;出乎舉世預料之外的是,國務卿蓬佩奧突然提出「利比亞模式」,要求金正恩照足當年卡達菲完全銷毀核武,然後再談解除制裁。
這一着,金正恩想到的是卡達菲銷核後的命運,卻是美國為首的聯軍徹底消滅卡達菲政權,還把他和家人殺個清光。此應是不出特朗普預料之內,金正恩立刻翻臉,首先是終止與首爾原定的一個高層談判,接着還警告隨時會撤銷「特金會」。
習兩晤金 在意美國
為了彰顯「美國優先」,特朗普來個先發制人,寫了一封不短的信給金正恩,親自告訴金,說6月12日的「特金會」不再舉行。不過,信中他也表明,如果金真的有誠意退讓,「特金會」可隨時召開。否則他說美國已準備舉世無敵的軍力,可馬上摧毀北韓云云。他這信傳遞不過24小時,接着又宣布說金正恩表現溫和,而且也說有意願要談判成功,因此「特金會」可如期在新加坡舉行。
特朗普如此對待「特金會」,充分顯示他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強勢美國外交,這不單做給金正恩看,同時也做給中國看。在特朗普心中,區區一個北韓微不足道,在一窮二白的北韓身上,也擠不出多少銀両,在中國身上的才是金山銀山。
既然習近平兩度接見金正恩,說明中國很在意美國如何處理金正恩,這正合乎特朗普的口味,因此,他看到北韓無核化的問題,大可轉化為對華貿易外交的談判籌碼。
在特朗普估計中,習近平第二次在大連接見金正恩,很可能對他面授機宜,要金在銷核談判中,堅持要美國同時解除對北韓的制裁;只有這樣,中國與其他國家才能對北韓進行正常的貿易,也只有這樣,中國才能協助北韓的經濟發展,在平壤身上打造第二個南韓的繁榮願景!
中國在北韓身上有這個打算,特朗普在中國身上卻有更大的打算。他知道中國顧慮若是美國不解除制裁,中國對北韓貿易便要擔心美國報復而轉嫁為對華制裁。為了避免走到這一地步,特朗普馬上提高與北韓談判要求的籌碼,辦法是把「利比亞模式」轉為「伊朗模式」。
就在「特金會」有了時間和地點的關鍵時刻,特朗普馬上加快把伊朗的制裁提出新的動議,要求伊朗停止所有鈾濃縮行動,並且停止對區內武裝組織的支持,否則美國便會對伊朗施用「史無前例」的制裁。
「伊朗模式」 擺上枱面
最要命的是啟動金融制裁,至於提出的新制裁方案則多達12項,包括終止彈道導彈計劃、從敍利亞撤軍、不再威脅摧毀以色列、釋放所有美國公民等。
特朗普這一招可說是一石二鳥的計算,因為伊朗和北韓均涉及制裁問題,在國際制裁行動下,中國必須遵守國際行動,也正是因為美國手握制裁的「王牌」,才能予取予奪地懲罰與伊朗有商業來往的公司,包括聯盟的各國企業和中國/香港的公司,過去滙豐銀行與渣打銀行被抓住而給美國罰重款,中興被抓也同是「違反制裁條例」。
特朗普在「特金會」正式召開前,突然提出「伊朗模式」,無疑也在提醒中國,美國既然可提出退出原有對伊朗的制裁協議,從中加大對伊制裁的程度和力度,他這個最新的「伊朗模式」也可援用在北韓身上。
表面看來,這是對付伊朗與北韓的一石二鳥之計,實質上,特朗普更大的利益盤算不在伊朗制裁身上,而是借制裁的名義轉化為「美國優先」的商機,既然歐盟與中國那麼在意伊朗的商業利益,尤其是石油與「一帶一路」更是中國志在必得的經濟利益,美國在此關節上大可提高叫價,趁機為他的「美國優先」謀求中歐市場更大的商機。
中國既然那麼在意北韓問題,特朗普把「伊朗模式」擺上談判桌,要中國開放更大的市場來換取北韓解除制裁,美國這種盤算也早在華爾街的證券市場反映出來;華爾街一見特朗普說要取消「特金會」,股市便應聲跌了數百點,而且也認為中美貿易戰也會因此凶多吉少,可見市場如此反應,也非過分敏感。
當然,中國也可效法美國,不理美國制裁,自己退出制裁;但是特朗普也會看到,區區的伊朗與北韓的微小市場,遠非美國的巨大市場可比,「美國優先」不是美國會如此考慮,中歐也會如此考慮的,因此,特朗普這一招轉化制裁外交為「美國優先」的經貿商機,也未嘗不是特朗普的商人本色,把政治轉化為商機的本色。
鄭赤琰 中文大學前政治系主任、華人學術網絡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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