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19日
近年,全球多地興起移除「政治不正確」歷史象徵的風氣。例如台灣的《促進轉型正義條例》通過後,以「中正」為名的地方和機構都可能需要改名。英國牛津大學亦有學生請願,要求移除著名的「羅德獎學金」(Rhodes Scholarship)創辦人羅德(Cecil Rhodes, 1853-1902)的雕像,因為羅德是種族主義者;校監彭定康訓斥請願學生逃避歷史,令此事為更多港人聽聞。
左翼主導 美國盛行
這個左翼主導的趨勢,在美國更加盛行。以耶魯大學為例,圖書館牆上有一個印地安人和一個清教徒拿着武器的石雕,校方把清教徒的武器遮蓋(但印地安的武器則沒有遮蓋),以免令印地安人感到不安;校內有一間住宿學院是以美國前副總統卡爾霍恩(John C. Calhoun, 1782-1850)命名,校方以其他支持奴隸制為由,將學院改名。
或許我們可以問:耶魯大學的創辦人Elihu Yale是一名奴隸交易大亨,那麼耶魯大學本身是否也要改名呢?
不要以為這是不着邊際的問題:新澤西州的Stockton University是為紀念美國獨立宣言簽署人之一Richard Stockton而成立,但該校幾個月前拆走了Stockton的雕像,因為他擁有過奴隸!
除了在校園以外,紐約市長白思豪也考慮移除市內的哥倫布雕像,因為他是「侵略者」和「殖民者」,是「仇恨象徵」;新奧爾良則有人要求移除西方文明的一個象徵——聖女貞德(Joan of Arc)的雕像。此外,體育頻道ESPN發聲明表示,由於前南方邦聯的李爾將軍(Robert E. Lee)雕像引起爭議,他們特意在一場美式足球賽中撤換了名為Robert Lee的亞裔評述員,以免冒犯觀眾!
政治正確 過猶不及
在很多情況下,這些「社會公義鬥士」的矛頭更直指美國開國元勳。CNN評論員Angela Rye認為所有曾蓄奴的國父雕像都應移除。麥迪遜紀念高中有學生要求移除麥迪遜的雕像,因為它會令黑人學生感到「不安全」。
另外,哥倫比亞大學便有學生要求移除傑佛遜雕像,因為雕像「會鼓勵人們強姦少數族裔」。在傑佛遜創立的維珍尼亞州大學,當校長發電郵給全體學生,引用傑佛遜的話「本校學生將會成為美國的棟樑」,竟引起469名師生聯署反對引用傑佛遜,因為他是奴隸主。
當然,清拆了雕像後,也要想想用什麼新雕像代替。位於首都華盛頓的美國大學(American University)前年在校園增添了在囚人士Leonard Peltier的雕像。
他在1977年因謀殺兩名FBI探員而被判終身監禁,但在一些左翼人士眼中,很多警察都是邪惡的,而且Peltier是美國原住民社運分子,故符合「社會公義鬥士」們的口味。
值得注意的是,當左派全方位出擊的時候,有些他們的「盟友」也不能幸免。美國計劃生育聯盟(Planned Parenthood)促進墮胎,因而深得民主黨支持,與共和黨針鋒相對。
但近年一些左翼人士要求博物館移除美國計劃生育聯盟創辦人Margaret Sanger的雕像,因為她是種族主義者。
老羅斯福總統、威爾遜總統,雖然分屬共和、民主兩黨,但皆是進步主義(Progressive)經濟政策先驅,平常是左翼朋友的寵兒。
不過,由於他們有種族歧視的歷史,故其雕像均被這「政治正確」浪潮殃及。示威者要求紐約博物館移除老羅斯福的雕像,而普林斯頓的「黑人正義聯盟」(Black Justice League)亦要求「威爾遜公共及國際事務學院」改名。
我在普林斯頓讀本科時,與另外9名同學成立了「普林斯頓開放校園聯盟」(Princeton Open Campus Coalition),其中一項工作就是反對威爾遜學院改名。
老實說,我幾乎反對威爾遜所有政策,我對威爾遜的不滿遠多於「黑人正義聯盟」對威爾遜的不滿(因為他們在經濟上都是左派),但作為一個原則性的問題,抵制這種文化革命的歪風才是更重要。我們的組織有一半是保守派同學,於是出現了百年一遇的奇景:一幫保守派挺身捍衛威爾遜!
捉錯用神 轉移視線
順帶一提,雖然左翼示威者勇於「大義滅親」,但其實他們的邏輯還是不夠一致。如果他們真的要始終如一地批鬥所有「政治不正確」的東西,他們便不應該整天穿着印有哲古華拉肖像的衣服,因為他曾把大量同性戀者送入集中營虐待。
為什麼左派近年突然這麼積極推倒雕像呢?黑人經濟學家Walter E. Williams提出了一個解釋:眾多號稱幫助少數族裔的左翼政策(例如積極平權affirmative action),實際效果都是損害少數族裔利益(詳見本欄去年〈誰在損害黑人利益?〉一文),經過幾十年的實踐,左派的誇誇其談已面臨破產,只好另找代罪羔羊——雕像——來轉移視線。
事實上,北卡羅萊納州一個黑人團體遊行,反對移除李爾將軍的雕像。團體代表表示,前邦聯將領的肖像完全沒有令他感到害怕或不安;聚焦於此等「捉錯用神」之事,對解決種族問題毫無幫助。
正如《大學》有云,凡論一人,既要「好而知其惡」,也要「惡而知其美」。我們以雕像紀念歷史人物,是紀念他們作出的正面貢獻。假如要求所有歷史人物都符合當代的「政治正確」標準,那麼我們便會連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孔子的雕像都須清拆,因為他們都不支持性別平等。這個原則是合理抑或荒謬,顯而易見。
最後,讓我們不要忘記彭定康在1997年6月30日告別演說中的一段智慧之語:「展開香港殖民地章節的事件,從個多世紀後的制高點看來,沒有人會嘗試為之開脫。但我們可以注意到,今天在香港生活的大部分人之所以來到香港,是因為本世紀內的一些事件,而那些事件在今天同樣鮮有人會為之辯護。凡此種種教訓都提醒我們,必須銘記歷史——而非洗白歷史——我們才可避免重蹈覆轍,真正走出歷史的陰影。」【註】
盧安迪_史丹福大學經濟學系博士生
註:原文為"remember the past the better to forget it",其中the better to是in order to的意思。
(編者按:盧安迪最新著作《自由的國度──普林斯頓尖子看美國》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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