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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0月3日

歐陽檉 文化論政

沒有「逆權」 哪有文化?

《逆權司機》在南韓大收,香港人亦非常受落。光州事件於37年前發生、距離約1900公裏外的地方,對香港人來說本應是一個遙遠的時空。一齣電影講歷史但無女星、無殭屍,都能贏得香港觀眾垂青,引發你我共鳴,是印證了香港的人心轉變。正如才子作家區家麟3年前所說:「吸第一口催淚氣,是生命的一次昇華。」

梁振英「哈韓」太諷刺

「韓流」文化不是一天形成,而且自金大中時期至今10多20年,依然氣勢逼人。猶記得前行政長官梁振英於訪問南韓後,曾經津津樂道地說:「韓國的文化創意產業並非政府積極不干預的產物。」藉以推銷他的所謂「適度有為」管治手段。其實,梁振英所說的也並非大錯特錯,衹是承襲他一貫的語言藝術,講事情的一半,惑亂觀者而已。

梁振英沒有說出的另一半是:南韓流行文化的生命力,有政權更替和商業模式改變所帶來的創造性,也有鍥而不捨的民主反威權運動為內涵。我曾經把一個錄像藝術節目帶到南韓放映,開幕前兩三天才把全部文字內容發給主辦藝團「i-Gong」;到埗時藝團已經把內容完全部譯成韓文,並且印成厚厚的、精美的場刊。

他們的翻譯很自豪地告訴我:因為民主運動的傳統,南韓有很發達、有效率的出版和印刷。

從經濟方面看,南韓的創意產業其實與她其他經濟範疇一樣,有着十分相似的特色和要素——政府、財閥、市場、中小企、消費者、外資和國際貿易規則談判(WTO和IMF等),相生相剋,輪流洗牌。政府基建傾斜、市場開放、促進融資、刺激消費者貸款消費等,都是干預性的政策;如此一來,亞洲金融風暴反而令南韓的創意產業浴火重生。

不過,經濟的適應和擴張衹是提供物質基礎,文化及創意產業還是靈魂為本的獨特事業。2014年10月李英愛接受《明報》獨家專訪,說:「南韓1990年代開始的民主化,打破專制禁忌,釋放的創造力令韓潮橫掃亞洲。」從學術文獻、政經兩方面有關南韓創意產業的分析和研究綜合來看,其實是南韓人本來創意旺盛,技藝強勁。政治審查的撤除、意識上的解放,透過經濟上的分配,一次過把潛能釋放出來,令人刮目相看。最後一任軍人總統盧泰愚更發牌予新的民營電視臺SBS。回看梁振英的「忽然哈韓」,不是令人倍感諷刺嗎?

當年看《逆權大狀》,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一幕是,宋康昊飾演的地產事務律師和同學聚會的時候,問身為記者而熱中民主的同學:「你這樣做真的有用嗎?」在《逆權司機》中,宋康昊飾演的司機更是一開始從漢城講到光州:大學生怎麼不好好讀書,或者發展其他的技能?例如唱歌!兩套電影均有明顯的濃濃亞洲味:無力感和「認命不抗命」的「順權」心態。

自由並非港人共構

亞洲人口多、工業化較遲,建立現代國家之時也不是基於普及的啟蒙民主思想,所以有不一樣的起跑線,但故事中兩位主角都在親眼目睹暴力鎮壓後而改變。我生於七十年代末,在未懂理解世界大事的小時候,電視新聞天天傳來「南韓總統全斗煥」這個奇特但無法理解的名字,深印腦海,所以當釜山漢城的催淚彈在金鐘夏慤道現場出現之後,我知道「雨傘運動」衹是一個開始;最近「傘運」政治犯大規模下獄,也衹是一個延續。

香港人在民主運動方面,其實不必仰望南韓。港人從前享有的相對自由,是從英、美、國、共多元角力的空間之中意外得來的,而不是全民共構的。南韓民主運動是工會、學生、政界和中產階級的合縱連橫。由光州第一滴血到全斗煥下臺,妥協下產生第六共和,過程長達7年。當中運動的分化、政府的拉攏和打擊等,其實見怪不怪。

南韓的民主運動發生在油墨印刷傳單的年代,香港的「雨傘運動」誕生於鍵盤和手機的年代——我們見到的是一個急速擴大的政治層,很多對傳統社運組織方法沒有興趣的市民都以自己的方式參與,有些衹求做自己的事,有些以「拆大臺」為己任等。這樣雖然人多意見多,分裂比凝聚容易,但也是可以更仔細和真實的看到「群眾」的面貌和心願。這是一個比南韓民主運動更複雜的局面,於是3年過來,大家有着不同的處境和心路歷程。有些要學習面對司法和監獄、有些正在復元、有些做社區工作、有些着手深度整理經驗。

雖然香港人向來說話過分尖酸刻薄,由失望情緒造成的同室操戈,往往令親者痛、仇者快,但一種香港抗爭的集體意識的確已經形成;連一向對世事觀察冷酷而準確、但被認為是政治主張保守的呂大樂教授也在一篇文章中以「香港比想像中頑強」作結。而我還是與3年之前一樣,認為不要問堅持幾多天,要去問繼續多少年。

歐陽檉_大學講師

本欄由「香港文化監察」邀請不同意見人士討論香港文化及文化政策狀況,集思廣益,出謀獻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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