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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6月2日

丁望 思維漫步

探索牛鬼蛇神 破譯兩性隱碼

毛文革50周年,歐、美、北京的網媒和香港的紙媒,有系列回顧報道或針對現實政治(亞文革)的評論。50年前《人民日報》的「61社論」〈橫掃一切牛鬼蛇神〉,是熱話題之一。

議論牛鬼蛇神及「61社論」者,只涉及牛鬼蛇神的當代政治意涵,許多人並不了解其古典意涵。關於前一意涵,拙文〈黨報六一社論 橫掃牛鬼蛇神〉(「中國21」欄5月30日頁A22),有簡略解讀;關於古典意涵,本文以歷史考證的視角討論,涉及兩性符號:在性崇拜思維之下,牛鬼、蛇神分別象徵女陰和男根(男性元根即陽具)。

走入時間廊 從唐到清代

「牛鬼蛇神」的出處,與晚唐詩人杜牧(803-852)和李賀(字長吉,790-816)有關。50年前「61社論」刊出後,最早解釋「牛鬼蛇神」出處的,是金庸撰寫的《明報》社評。他提到杜牧評李賀的作品:「鯨呿鼇擲,牛鬼蛇神,不足為其虛荒誕幻也。」

後來,上海辭書出版社的《辭海》,有牛鬼蛇神的詞條,卻無政治意涵的解說,只引上述杜牧的〈李賀集序〉(又稱〈李長吉歌詩序〉),稱「原意比喻李賀詩的虛幻怪誕,後多用來比喻形形色色的壞人」。

清代小說《紅樓夢》和《兒女英雄傳》(文康著),有牛鬼蛇神的描寫。後者寫道:「外省那班作幕的,真真叫做牛鬼蛇神,無般不有,這都是我領教過的。」

清代以前的明代,也有文人用此語,香港詩人、 文學評論家戴天,在《信報》「乘游錄」的〈讀書的時者〉(2007年5月9日,頁35),引明代戲劇名家湯顯祖(1550-1616)的〈點校虞初志序〉:「一切花妖木魅、牛鬼蛇神,則曼卿之野飲。意有所蕩激,語有所托歸。」論及「曠覽」的視野。湯顯祖說的牛鬼蛇神,似可視為浪漫型、神怪類「雜書」或事物。

解象徵符號 女陰和男根

牛鬼蛇神的「古典源」,可上溯至遠古的神話傳說。

中國佛教文化研究所編、趙樸初(1907-2000, 曾任佛教協會主席)題書名、寫〈前言〉的《俗語佛源》,有牛鬼蛇神詞條:「牛鬼,傳說為地獄中的牛頭鬼卒,又稱阿傍」;蛇神,是佛教說的「人身蛇首的樂神,護衞佛法」,「後在俗語中衍為牛鬼蛇神一詞」。

〈前言〉謂:「1969年,我在『牛鬼蛇神』學習班學習了一段時期。」把此文與上述詞條連起來,頗有反諷味道,可感受詞語變遷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

在佛語中的牛鬼蛇神是褒詞(蛇神「護衞佛法」);在毛王朝和毛後的政治鬥爭中,牛鬼蛇神卻是貶詞,指不光彩的事物(如牛棚、牛鬼蛇神學習班)或專政對象。

《俗語佛源》說牛鬼和蛇神,未提及性別。安徽社會科學院的學者龔維英,倒提到傳說中牛鬼和蛇神的性別。

在《社會科學輯刊》雜誌發表的〈探索先民認識鬼神性別的密碼〉,他疏理諸神性別:「鬼神的性別是有別的,即鬼女神男,鬼神的提法亦若陰陽、雌雄……係母權制時代女尊男卑在語言中殘留的痕跡。」

他的男女之辨,以牛鬼蛇神為例,引上述杜牧的序,但不涉及當代政治意涵。他認為,從杜牧筆下的牛鬼蛇神,到清代蒲松齡(1640-1715)的《聊齋志異》自序中的牛鬼蛇神,「絲毫沒有貶義」。

他解開的性別密碼是:「牛鬼蛇神的牛,本是上古人關於女陰的象徵,故必與鬼構成連語。牛鬼蛇神的蛇,……成為男根的象徵,故必與神構成連語。牛鬼蛇神,真個是雌雄分明,男女有別。」

他提及性崇拜的演變:「以性崇拜而言,即肇自女陰崇拜,中經兩性同體崇拜,終於男根崇拜。」

古代性崇拜 牛鬼和蛇神

大部頭的《中華文明史》,也提到男、女性崇拜的軌跡:「男性祖先崇拜起源於男性生殖器官即『祖』崇拜。……女性生殖崇拜過渡為兩性生殖崇拜,女陰崇拜與男『祖』崇拜同時並存,男女交媾受到特別重視。」

古代的圖騰崇拜,包含性崇拜即性器崇拜和生殖崇拜,關乎人類的生存和生殖繁衍,《易經.繫辭》謂:「男女構精,萬物化生。」

現存的古代文化遺址,有許多性崇拜的符號。內蒙的陰山岩畫有男女性器官「特寫」和交媾「春畫」;雲南少數民族佤、納西等族,性器崇拜和生殖崇拜多姿多彩,把外形較特別的鐘乳石、幽泉、岩穴視為女陰象徵;廣東韶關丹霞山有疑似男女性器的陽元石和陰元石,衍生性崇拜,有人稱性崇拜聖地。

從圖騰崇拜的歷史演變來看,〈探索先民認識鬼神性別的密碼〉對牛鬼蛇神的性符號解碼,是言之有理的,但未完全解釋性密碼與男女性器官「外在形象」的連結。譬如,說蛇神的蛇是男根象徵,卻未說牛鬼的女陰象徵在哪裏?給讀者留下懸念。

古代神話故事豐富,不同朝代、民族的圖騰崇拜和性習俗差異大(http://www.celebritiespress.com.hk/00150601.htm)。但是,在差異中也有生活經驗的共同點。

鬼、神多為人與動物的混合,其隱藏的兩性符號,有賴人的生活經驗去摸索,並從經驗中聯想出一個「動人畫面」,才能產生性崇拜。例如蛇神的蛇是男根的象徵之說,讓人聯想蛇的伸縮自如,爬行敏捷,由此才有男根的「實體聯想」,從而消除蛇會咬人的恐懼感,轉化為「動人畫面」。此聯想效應,權稱為性崇拜的「移情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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