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7日
曾經有一段很長時間,本地藝術界主要關注的問題,除了創作,便是如何「拓展觀眾」(Audience Building)。顧名思義,拓展觀眾是一個從無到有的過程,導演或藝術家閉門苦心創作出精煉的藝術作品,始終要有與觀眾接觸的一刻,其意義才真正完成;沒有觀眾的藝術作品雖然還是藝術作品,但在整個藝術創作的循環中,始終有所欠缺。因此,如何把觀眾(尤其從來沒有或鮮有機會接觸藝術的觀眾)帶進劇場或展覽廳,便成為不少藝術機構或團體的重要工作之一。
過去香港藝術界在拓展觀眾方面的實踐,可謂形形色色,無論劇團通過戲劇巡迴演出,把戲劇直接「到會」,讓年輕學子有機會接觸;公營博物館在每周特定日子降低門票價錢,或者專設學童和長者特價門票,吸引大量觀眾進場;甚至好像近年西九管理局那樣,在戶外舉辦大型的演出與展覽(例如「自由野」、「M+進行︰充氣!」等),務求達到「與眾同藝」(Public Engagement)的目的,不一而足。
隨着近年文化節目的觀眾數目穩步增長,跟吸引觀眾進場同樣重要的是,好,現在觀眾來了,我們到底有沒有什麼法寶留住他們?跟愛情相似,如何把心愛的人追到手固然重要,因為那是觀眾與藝術之間關係的開端;至於如何讓觀眾與藝術之間的愛情之火保溫,甚至令觀眾願意與藝術長相廝守,也同樣重要。所以,除了拓展觀眾,我們同時也須「發展觀眾」(Audience Development)。
對於初次接觸藝術的觀眾來說,他們可能基於藝術品提供的奇觀經驗(試想想數年前海港城舉辦的「大黃鴨」戶外巨型展覽所引起的轟動效應)或同儕話題而吸引進場(試想想近年的文青現象),在令人目眩的五彩繽紛的藝術世界中,他們大部分只是湊湊熱鬧,不會久留。
然而,廣大的藝術世界會激起小部分觀眾的好奇心,繼續探索藝術的堂奧。對於他們來說,藝術不再是霎眼嬌、同儕話題、一次過的消費,而是一種嗜好,甚至是一門知識。他們走進劇場或展覽館,不單為了追求一次又一次的快感經驗,他們希望得到更多,渴望取得通往藝術的鎖鑰,希望明白藝術令人狂喜、迷惑、日思夜想、若有所思的秘密,這正正是藝術機構與團體必須着力地方。透過「發展觀眾」,不單可以留住觀眾,還可以教育觀眾,讓他們的觀眾成為有備而來的「專業觀眾」。
事實上,無論官方還是民間的藝術機構或團體,近年已開始注意「發展觀眾」的重要性。以現時擁有最多資源的康樂及文化事務署(康文署)為例,除了博物館免費日、演出學生場等已有的「拓展觀眾」活動外,也有主辦或與其他機構(例如Artmap)合辦演前導賞、出版導賞手冊、演後談、研討會、工作坊等「發展觀眾」活動。當然,不少這些「發展觀眾」活動,其主要目的仍然是吸引觀眾購票進場,只是活動的藝術營養多一點,觀眾在文化消費中的滿足感也多一點。
遠的不說,因緣際會,筆者近年也有機會以劇評工作坊導師身份參與這類「發展觀眾」活動,例如香港話劇團與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近年合作舉辦的「新戲匠」劇評工作坊。
或許,大家會有疑問:主辦劇評工作坊的目的不是訓練新一代的專業劇評人嗎?劇評人的責任不是點評演出,甚至教育觀眾嗎?這又跟「發展觀眾」何干?正如筆者曾另文指出,雖然本地劇評界從不乏新人,但「能留下來長期從事劇評寫作畢竟是少數。況且,不少從事劇評寫作的年輕人,可能只因為對劇場感興趣、想多了解劇場這一門藝術,才投身劇評寫作。其實這也不錯,是很好的『觀眾發展』活動。」最終能持之以恒地寫作,成為專業劇評人的,畢竟是少數,但透過劇評工作坊,培育出多一些專業觀眾,使藝術成為他們的終生嗜好,又何樂而不為?「發展觀眾」的重要性,也就可見一斑。
值得一提的是,據筆者觀察,參與這類劇評工作坊的,大多數是大學生或初出社會工作的青年,他們雖然收入不多,但世俗的負擔較少,大多還未成家立室、生兒育女,時間較多,對新事物還保有強烈的好奇心。對於剛剛出來社會工作的青年來說,他們其中一部分在大學時期不一定修讀與文化藝術相關的科目,有些甚至為了將來的事業發展,把整整三四年的大學時間,都花在專業訓練與發展上;倒是初出茅廬,負擔較少,反而造就一個短暫的「蜜月期」,讓他們有機會惡補大學時期無暇發展的文化藝術素養,他們工餘時大量觀看演出與展覽,「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對劇場這一門藝術渴望知得更多,也自然成為形形色色「發展觀眾」活動的常客。由此可見,主辦「發展觀眾」活動,實在是當下大勢之所趨。
本欄逢周一見報,由「香港文化監察」邀請不同意見人士討論香港文化及文化政策狀況,集思廣益,出謀獻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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