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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8月14日

李子樂

精英教育丟棄的東西

文憑試、大學聯招放榜這一兩個月, 是不少高中畢業生與家長格外感到徬徨的日子。成績未達「3322」入讀大學基本要求的同學固然失落惆悵,就算達到進入大學門檻的,也擔心學額競爭激烈而令大學夢落空的同學,也是忐忑不安, 不知應如何面對。

筆者早前的文章〈注定失敗的大多數〉(刊7月17日《信報》),便是帶着這個問題,有感而發。有心的友人閱畢文章,不約而同地指出,我所說的精英主義、競賽式學制等問題,其實誰都知道,但除非有更好的構想取締現行制度, 否則現實就是這樣改變不了,多說無謂。

對的,而且坦白說,要提出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的確苦無頭緒;而且我說的教育生態都是社會各成員集體經過長年累月營造出來的,連誰是確實對象拿來批評也說不清。不過,有時候不妨稍為脫離實踐考慮,「空談」一番,或許可令人有所共鳴、有所自省。你看資本主義遭人批判至今一百多年,儘管還是無法動搖甚至瓦解它的根基,但相信人們仍會繼續揭示並批判它的黑暗與醜惡面。

當大家繼續慣性迎合當下學制的運作時,也該不時警惕自己:別遺忘那些伴隨這學制而來的種種代價和犧牲。

近年最為人注意的代價,莫過於犧牲學童的身心健康發展。學童(與其父母)從小為升學打拚,應付沒完沒了的課堂、習作操練、測驗考試,長期強迫性地(自我)疲勞轟炸;來自家庭、學校、自我對不斷追求高分的期望,為他們帶來沉重壓力、焦慮。教育理想不是希望讓學生健康、愉快地學習嗎?結果是不少孩子過度操勞和壓力爆燈,剩下一臉蒼白與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另一種代價是犧牲學童求知、學習的熱忱。教育理想不是希望讓學生自主學習、各展所長嗎?但現實上,許多孩子卻不由自主地只為競爭而學習;有些學童打從上學的第一天,已失去學習的目的和樂趣,當把他們的求知慾和創造力一一扼殺後,便不再有什麼真正的學習可言。

進一步的代價是犧牲「平庸的大多數」。讓人較易理解的是,精英制下放棄「脫離大隊」的孩子,把許多學能表現滯後或未有跟從學校規範的學生邊緣化(如在入學、編班、留班、退學等方面上),排斥於主流「視線範圍」外。教育理想中說好的有教無類呢?而較隱性、弔詭的犧牲,就是即使許多學童努力學習、學習上均「超額完成」的,但在當下的升學機制下,仍無可避免地淘汰出來,成為失敗者;就算只從整體人力資源的功能角度看,香港的社經發展,只需要尖子嗎?

還有一種代價,可令「成功」的標準單一化,同時又模糊化。社會學家Randall Collins於三十多年前已把當時學制嚴重依賴由教育或專業機構等所頒授的正式證書的現象,稱為「升學主義」(credentialism;或譯「文憑主義」)。升學主義橫行至今,社會既定觀念早已接受教育的主要目的,在於獲得文憑;一個人的教育成就,給量化、分層為文憑的數量多少和價值高低,如同累積個人財產那種邏輯差不多。

與此同時,單一的成功方向,其焦點卻模糊不清,令渴望成功的人往往無所適從。一張文憑代表一個「叻」,十張文憑十個「叻」,但究竟到哪個地步才叫成功,卻難說得準,都要依據「升學行情」而定;大部分人學歷有多高,你就要更高,你總要比別人多拿幾張文憑,方能暫且覺得離「成功」近一點。

問題是,大家不甘落後,你追我趕,在履歷表上互相競賽「鬥多」文憑, 結果所有人都捲入不斷追求更多又更多的「沙紙」的無間道裏。甚至有人把目前的情況,說成是「超級升學主義」(hypercredentialism)。這種教育氛圍豈非在蠶食學童的世界觀——以文憑或類似的證明文件去重新定義一個人的價值?

話說回來,我絕不認為教育體制千瘡百孔、孩子們正處於水深火熱中;相反,社會各方有心人一直為教育大業默默耕耘、盡心盡力,我們的教育在不少地方也很出色;只不過大家也得明白,潛藏的教育問題往往給人遺忘或不易察覺,而且難以單從教育入手來處理。畢竟,正如已故著名社會學家Basil Bernstein所言,「教育不能彌補社會」。

作者其他評論文章見︰http://educationabc.wordpres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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