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足本地的新聞自由鬥爭

最近在以豐富生物多樣性和原始海灘聞名的菲律賓巴拉望省（Palawan），發生了一宗駭人聽聞的政治驚悚事件。5月9日，據稱是2011年知名電台主持人奧特加（Gerry Ortega）謀殺案主謀的雷耶斯（Joel T. Reyes），再次競選省長。如果雷耶斯獲勝，奧爾特加的家人為死者爭取正義的可能性就會減少，而幸運的是，他最終敗選了。

儘管像奧特加謀殺案這樣的事件或許看起來很極端，但它們其實比許多人想像中更為常見。在一個經常讓權勢人士免受懲罰的政治環境下，雷耶斯這類盤踞某地的專制精英，會對記者構成最致命的威脅。

奧特加是在公開指控雷耶斯（2002年至2011年任巴拉望省省長）貪污後遭槍擊身亡。暗殺小組的所有成員很快便被逮捕，並隨後承認了殺人事實。但儘管有多項有力證據顯示是雷耶斯下令謀殺，檢察官還是沒有對他提出起訴。

這宗謀殺的牽線人埃德拉德（Rodolfo Edrad）暗示雷耶斯就是主謀，並被置於證人保護計劃之下，然而檢察官認為埃德拉德的證詞無法與其他證據相互印證，並認定雷耶斯在謀殺發生前/後不久發給埃德拉德的幾個短訊——包括一個寫着「希望我回來的時候麻煩已經解決」的短訊——不能作為證據使用，因為它們「未被及時提交」。

奧特加的家人隨後與雷耶斯展開了長達十年的法律鬥爭。一個新任命的檢察組採納了這一短訊證據並重啟該案件，之後雷耶斯逃到了越南。儘管一個上訴法院後來裁定第二個檢察組是不合法的，但該法院的一位新法官在2019年下令繼續審判。

但2021年對雷耶斯簽發的逮捕令被暫時取消，使他能夠公開競選省長職位。與此同時奧特加的家人、其委託律師和總檢察長辦公室，都已正式要求最高法院下令立即逮捕雷耶斯——這一舉措得到了全球新聞自由組織的支援。

雷耶斯能否很快被起訴，對菲律賓的新聞自由關係重大。該國目前在無國界記者組織的世界新聞自由指數中排名第147位，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記者缺乏安全感。普遍存在的殺害記者有罪不罰（或部分脫罪）現象，是菲律賓所有記者都要面對的安全問題。

保護記者委員會等組織，對小馬可斯（Ferdinand “Bongbong” Marcos, Jr. 暱稱「邦邦」）最近贏得總統大選，對新聞自由的潛在影響表示擔憂。但對許多記者來說（尤其是身處菲律賓這類國土面積較大的非中央集權國家的那些），誰在地區和地方一級掌權同樣重要，甚至意義更加重大。在體制相對薄弱的年輕民主國家，那些區域各級領導人的專制統治方式，足以令一些國家層面專制者都羡慕不已。裙帶關係和贊助使他們有辦法贏得選舉，有時還能掠奪公共資源。

這種現象在菲律賓已經存在幾十年了。如奧斯梅尼亞家族（Osmeña family）就在宿務省享有帝王般的統治地位。其他國家也不乏類似現象：在墨西哥，革命制度黨已經統治韋拉克魯斯州近一個世紀，2010至2016年間任州長的杜阿爾特（Javier Duarte），在侵吞了數百萬美元公共資金後成為該黨的腐敗典型。

在這種情況下奧特加這樣的記者就是民主的最後希望。專制的地方領導人仍然關心自身形象，因為使其丟臉的事件可能引來中央機構的干預。墨西哥金塔納羅奧州前政府偽造和分發批評性新聞雜誌的事件，就是一個試圖管理其形象和壓制異議的笨拙舉措。而在這些精英的授意下，謀殺記者則是一連串鎮壓行為中更為殘忍的一點。

如果民眾無法獲得準確客觀的資訊，那就不可能有自由和公平的地方選舉。對於那些生活在地方獨裁者管治下的州省人民來說，民主是唯一合法政治制度這一事實，並不能讓人放心。如在墨西哥韋拉克魯斯州（Veracruz）在杜阿爾特的管治下，就有18名記者遭殺害而且幾乎完全未能追究責任，而多名州檢察官則被指控對一名當地性工作者施以酷刑，迫使其錯誤承認是殺害記者佩雷斯（Regina Martínez Pérez）的兇手。

不出意外，在這樣的環境下行政和司法機構都很薄弱——否則這些地方專制統治者從何而來？在菲律賓的奧特加案中，關於司法機構內部賄賂的指控比比皆是。

雖然很難發現記者是如何被謀殺和被誰謀殺，但在調查期間評估地方當局的確切意圖或許更加艱難。一個可能的解決方案就是，建立獨立檢察機構調查記者被害案，並監督當地執行聯合國關於針對記者犯罪案件的檢察官準則。但這種努力需要有中央政府的政治意願支持。

打擊殺害記者有罪不罰現象的另一個方法是，加大對那些未破案件的偵辦力度。由自由報業協會、保護記者委員會和「無國界記者」合作構建的追尋真相的更安全世界項目，當前正在進行此類調查。新的發現有時會讓這些案件得到重審。如對巴基斯坦記者穆賈希德（Zubair Mujahid）謀殺案的調查，就令其家人可以——與律師一起——向信德省高級法院提出申請要求重啟調查。

那些攻擊獨立媒體的國家領導人——如口無遮攔的美國前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巴西總統博爾索納羅（Jair Bolsonaro）和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吸引了大多數人的注意。但正如各地身處險境的記者所證實的那樣，當地為新聞自由和民主而進行的鬥爭也同樣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