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上的歐洲經濟

歐洲經濟正精準地處於衰退與增長之間，如在刀刃之上，且這片刀刃非常鋒利，因為歐洲的政策制定者對結果的控制力完全為零。

在俄羅斯總統普京進攻烏克蘭之前，歐洲正在不斷鞏固新冠疫情後的復甦勢頭，1月的工業生產有所增長，零售貿易也有所反彈，2月上半月的經濟情緒也超越了疫情前水平。但隨後戰爭加劇了不確定性，拉高了能源和大宗商品價格，令消費者信心下跌。3月中旬時歐盟委員會的消費者信心指數下降至疫情爆發以來的最低水平。

然而，截至目前的數據只顯示出輕微且有限的需求走低和供應中斷，也並未展現任何類似2020至2021年疫情封鎖時的活動銳減。使用機器學習和谷歌趨勢數據來推斷即時變化的經合組織每周經濟活動追蹤報告，也表示放緩現象相當溫和。電影票房和餐廳收入都保持穩定。來自導航服務商TomTom的數據則顯示，出行相關活動並未出現大幅下降。

在戰爭和能源衝擊之下，歐洲央行將其2022年歐羅區增長預測，從4.3%適時下調至2.3%至3.7%之間——最終數字將取決於石油和天然氣價格走勢。但即使是在能源價格持續高漲的「嚴峻形勢」下，2022年的增長仍將高於往年趨勢。

更高昂的能源價格無疑將拖累增長。但如果俄羅斯能持續供應天然氣，這種高價也不會催生經濟衰退。雖然利潤將無可避免地被更昂貴的生產費用所擠壓，但歐洲生產商仍然能設法減低能耗、保持運作。

但減少使用天然氣是一回事，完全不適用則是另一回事。在後一種情境下，那些以天然氣為動力的工廠不是減低能耗，而是關門大吉。雖然美國可以在天然氣供應方面逐步替代俄羅斯，但德國缺乏液化天然氣終端，即使一切按計劃進行，也需要以2022年餘下的時間，安裝其第一個浮動液化天然氣終端——一艘經改裝的超級油輪。在此期間，德國的天然氣消費將下降30%至40%。即使貨幣和財政當局能強勢出手，避免第二輪商業周期的影響，這也會使德國2022年的增長，從1.8%（德國政府經濟顧問委員會的最新預測）落入衰退性的負數區間。

而歐洲缺乏控制力的問題，恰好體現在此。天然氣供應是否停止完全取決於普京：他或許會下令終止輸氣，以報復西方的制裁。俄羅斯總統或許急需這筆收入，但是憤怒和自尊壓倒經濟理性的事件，在歷史上早已屢見不鮮。如果西方的天然氣費用支持到託管賬戶而非俄羅斯天然氣工業銀行，那麼普京也將失去維持天然氣供應的最後動力。因為他知道這些款項將最終被用於烏克蘭重建，而不是充實俄羅斯政府庫房。

最重要的是，如果普京放任其軍隊繼續對烏克蘭平民施暴，西歐公眾和政策制定者必將聯合起來反對他。考慮到德國這個國家的歷史，德國人不可能安坐於用俄羅斯天然氣供暖的家中面對這種惡行。如果總理肖爾茨（Olaf Scholz）不願帶頭行動，那麼他的執政聯盟中其他成員——如國防部長蘭布雷希特（Christine Lambrecht）——幾乎一定會站出來。德國民眾會在在某個時點把肖爾茨也拉進來，而會否走到這一步則取決於普京的下一步行動。

對於一個用得克薩斯和南/北達科他州天然氣取暖的美國人來說，教導歐洲應當忍受經濟衰退以對普京施壓，只是動動嘴皮子的事。但如果拜登政府和美國國會認為有必要加強對俄羅斯的壓力，那麼他們可以通過補償歐洲來實現這一點。

歐洲將在烏克蘭戰後重建中發揮主導作用，因為歐洲與烏克蘭之間的物流運輸更方便。正如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提醒我們的那樣：烏克蘭就在歐洲附近。歐盟甚至可以在不接納烏克蘭加入歐盟（最好是在此之前）的情況下，動用其凝聚力基金、跨歐洲運輸和其他基礎設施項目，以及共同能源政策。

但如果歐洲是幹這些雜活和管理援助的合理人選，那麼美國可以提供（除了來自託管賬戶和俄羅斯其他外部資產之外的）大部分資金。這也會是在戰後擺出的一個適當人道主義姿態。而美國如果現在能承諾對歐洲必須採取的步驟（首先是禁止進口俄羅斯的石油和天然氣）予以補償，也是一個鼓勵後者行動起來，提前終結這場戰爭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