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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2月25日

黃伯農

波蘭威脅「司法脫歐」的因由

最近波蘭與歐盟的關係再陷入危機。在10月上旬,被波蘭執政右翼法律及公義黨(Prawo i Sprawiedliwość ; Law and Justice Party)控制的「憲法法庭」(Trybunał Konstytucyjny;Constitutional Tribunal),作出了一項司法判決,指歐盟法律與波蘭國家法律並不相容,變相挑戰歐盟法律凌駕成員國法律的超然性。波蘭憲法法庭的決定隨即被歐盟屬下的歐洲法院(European Court of Justice)裁定屬非法,有分析更指波蘭已正在走向「司法脫歐」。

至10月下旬,歐洲法院正式要求波蘭政府,要為通過具爭議性的「司法脫歐」法案支付每天100萬歐羅的罰款。歐盟更擬向往後涉嫌違反法治和司法獨立的成員國,實施削減財政資助的措施。這是一方面要捍衛歐盟的司法主權,另一方面要阻嚇任何「司法脫歐」的意圖。

究竟今次波蘭威脅「司法脫歐」的因由是什麼?

判決背後的邊緣談判策略

有分析指出,波蘭憲法法庭的具爭議性判決蘊含幾個重點和策略意義。

首先,由於「司法脫歐」法案先由總理莫拉維茨基(Mateusz Morawiecki)交予親法律及公義黨的最高法院所審理,今次憲法法庭的決定並非單純一項司法行為。今次決定可被視為波蘭對自身國家主權的一次申明。其實,歐盟與成員國之間的主權摩擦並不新鮮。

這是因為歐盟法律能凌駕成員國憲法的超然性一直未被認同。這問題的歷史源頭可追溯至2004年。當時,歐盟曾經草擬一項名為《確立歐洲憲法的條約》(Treaty Establishing a Constitution for Europe)的法案,希望可以透過它去確立歐盟法律在成員國內的司法超然性。但該法案卻被法國和荷蘭國內舉行的公投所否決。

歐盟法律凌駕性惹爭議

2009年,縱使《里斯本條約》(Treaty of Lisbon)獲所有歐盟成員國通過和成功簽訂,但該條約並沒有明確提出歐盟法律可凌駕成員國憲法及立法程序的條文。

再者,因為歐盟沒有法定權力去單方面取消成員國的資格,脫歐與否便只能取決於成員國政府意願和國內民意。

又例如,在2020年5月,德國的聯邦憲法法院裁定,歐洲中央銀行(European Central Bank)非法繞過德國法律框架收購債券。德國聯邦憲法法院的判決明顯否定了歐洲法院認為該收購債券計劃與歐盟法律相容的看法。事件也反映德國聯邦憲法法院挑戰了歐洲法院的司法超然性。因為歐盟法律能凌駕成員國憲法的司法超然性並沒有「絕對性」,布魯塞爾和成員國之間便持續出現權力鬥爭和司法摩擦,實屬自然之事。

而波蘭今次透過「司法脫歐」的舉動去挑戰歐洲法院的策略,實反映華沙政府想利用「司法脫歐」威脅去滿足國家的利益。這是因為10月波蘭民調持續顯示,支持留歐的民眾佔總人口的80%至88%,也有親歐波蘭政黨如公民綱領黨(Platforma Obywatelska; Civic Platform)等在全國成功發動示威活動,估計有超過十萬人參加,表達支持歐盟。

有分析指出,波蘭民眾的普遍親歐態度和示威的表態,並不與「法律及公義黨」政府的疑歐政策構成衝突。

反之,他們互相呼應和互相補足地共同要求歐盟,要向波蘭提供疫情大流行復甦基金和經濟援助資金,也希望歐盟對波蘭國家安全提供更實質承諾和保護,以免波蘭成為俄歐之間地緣政治鬥爭的犧牲品。所以,波蘭的真正意圖和目的並非「司法脫歐」,而是透過「司法脫歐」去威脅歐盟與其談判,希望達到自我利益最大化。

於是,我們便不難理解為何在10月下旬,當歐洲法院要求波蘭政府因通過具爭議性法案而要支付每天100萬歐羅的罰款時,波蘭民調卻顯示有40.8%受訪者相信華沙政府應該承認失敗,並應擱置「司法脫歐」法案,更有32.5%受訪者說華沙政府應該與歐盟妥協。

從這個角度看,因為歐盟掌控着是否向波蘭釋出360億歐羅後疫情復甦及援助資金的權力,波蘭政府便於大部分親歐民眾的默許下,向歐盟發動了一場「司法脫歐」威脅的邊緣政策劇,希望歐盟能向波蘭提供資金之餘,也可以給予波蘭更優惠條款。

歐亞小國生存之道

隨着俄羅斯與歐盟和北約的關係愈趨緊張,位於歐亞邊陲地帶(rimland)的國家如波蘭和白羅斯,便成為西方和俄羅斯之間的角力場。作為歐亞小國,為免自己陷入成為「破碎帶」(shatter-belt)的大國博弈犧牲品,波蘭當局也小心翼翼地處理那些從白羅斯湧入的中東難民。對於這方面,在11月中旬,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基便認同歐洲委員會(European Commission)主席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的研判,他們共同意識到難民危機反映俄羅斯正向歐洲發動「混合戰」(hybrid war)。莫拉維茨基聲稱,今次難民危機是冷戰以來對歐洲穩定的最大威脅。

為了防止波蘭陷入破碎帶地緣政治危機,波蘭當局一方面利用「司法脫歐」為邊緣談判策略,希望從歐盟身上尋求更多財政利益。另一方面,波蘭則唱高難民危機威脅歐洲穩定的程度,希望從歐盟及北約身上尋求更多安全保證和軍事支援。此其實為波蘭所代表的歐亞小國的生存之道。

英國巴斯大學政治、語言與國際研究學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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