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18日
筆者因工作關係經常接觸校園,某中學有位中二巴基斯坦裔男生竟擅長中國歷史科,老師請我一定要見見。男生原名Hamid,音譯孝文,咦,豈非恰恰北魏孝文帝漢化運動?問他最喜歡哪朝代,他答:「明朝吧,成祖朱棣打仗好強,搶走姪兒皇位(靖難之役)。」我愕然,想提醒他別只崇尚武力,便說:「成祖編修《永樂大典》,很有文化貢獻。」孝文說:「那些嘥錢啦,留給賑災好過。他爸爸太祖朱元璋也強,出身民間,打走蒙古人,奪取江山。」與吾輩自幼所受教育的明朝印象稍異,但總言之成理,識見遠勝許多同級華裔學生。
孝文還懂讀寫簡體字,原來他愛瀏覽內地網頁和論壇。這就引發我對他想法來源的興趣,一查之下,中國大陸正瀰漫一股追念明朝的小熱潮,稱做思潮亦不為過。此話怎講?明朝,作為最末一個漢族皇朝,之後滿清是異族統治,難免離心離德。國粹派認定,若十九世紀面對西力東漸、列強交侵時,仍處於漢族天下,佔大多數,或許便能夠更團結抗敵呀。到民國建立,雖然驅除韃虜、各族共和,無奈積重難返,中華遂飽受百年欺凌。溯本尋源,唯怪明朝覆滅不值。又或者,明朝沒希望,但取而代之的李闖王沒速亡於滿清的話,流傳下來,都必較得民心。當今不可能繼續封建專制了,演變成像英國和日本君主立憲的現代國家,一邊行社會主義,也挺浪漫不俗啊。神馳物外,寄情幻想,網上流行以晚明為背景的歷史穿越小說,主角力挽狂瀾改寫明亡結局,讓讀者過過乾癮。
明朝還有一獨特之處——天子守國門,國君死社稷,從不向敵方低聲下氣議和談判,從不卑躬屈膝。面對兵臨城下,明崇禎帝選擇自縊殉國,而非投降或逃跑,在歷代亡國之君中絕無僅有。比起宋朝以賄賂契丹、西夏和金國換取和平,有骨氣得多。1557年明世宗丟掉澳門給葡萄牙,根本受騙,與滿清一再割地賠款絕不相同。明朝這種硬幹、剛烈的外交政策,頗合同胞民意發旺胃口,可想而知,也頗合孝文同學少年心性。至於明朝政治黑暗,君主昏庸,錦衣衞和宦官遍布爪牙,全面監控……大義當前,無關痛癢了。
孝文深慕中華文化,自動請纓參加學校升旗隊(一般甚少找非華裔生擔任),五星旗飄飄,他是中國香港人。
(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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