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1日
競爭事務委員會早前發出新聞稿,指3間書局(商務印書館、聯合出版和天利行書局)以及天利行總經理在向香港中小學學生銷售教科書期間,涉嫌合謀定價、瓜分市場或圍標,競委會表示已展開有關的法律程序。競委會的新聞稿稱:「上述公司在向香港中小學學生銷售教科書期間,涉嫌合謀定價、瓜分市場及/或圍標(合謀安排),違反了《競爭條例》下的『第一行為守則』。雖然有關合謀安排是在《條例》全面生效前所訂立,唯上述公司於《條例》全面生效後仍然繼續執行及/或參與有關安排。」
在評論這個本地書商合謀定價的案件之前,我先和大家分享兩個歐美的合謀定價故事。
故事1:2004年8月6日,英航高層向維珍航空高層打了一通電話。外間並不知曉雙方在電話裏的談話內容,不過兩間航空公司在第二天卻「不約而同」將它們客運航班的燃油附加費上升2倍有多。在往後的一年半裏,雙方你來我往互相共打了6通電話,而兩間公司每張機票的燃油附加費亦在這短短18個月內由5英鎊大增12倍至60英鎊。
在2006年,美國司法部和歐盟的競委會開始聯手調查另一單案件:幾間國際航空公司在貨運機的燃油附加費涉嫌合謀定價。在這單案件裏,德航決定做污點證人向執法機關提供犯罪證據,最後德航不用接受任何懲罰。
維珍航空的律師知道它與英航在客運航班燃油附加費的合謀定價,加上德航自首的前車之鑑,於是提出先於英航向英國公平貿易處(即香港的競委會)自首。結果,英航分別被英國公平貿易處和美國司法部罰款1.2億英鎊和3億美元,而維珍航空則一毫子罰款都不用交。
故事2:1990年代初,5間美日韓公司聯手在離胺酸(lysine,一種α-氨基酸)的產品合謀定價。在這幾間公司合作最初的短短7個月裏,離胺酸的價格上升了七成。部分為了遷就不同公司所在地,部分為了避開各國執法機關調查,這些公司討論如何定價及分配市場等的會議都在不同國家、城市進行。
舉報人寬待政策成關鍵
可是,這幾間跨國企業千算萬算,就是算不到旗下一名高級員工原來是老婆奴。話說這5間公司中的唯一美方代表ADM,其分區總裁Mark Whitacre的老婆良心發現,「命令」老公要向美國司法部舉報他的老闆。老婆有令,老公不敢不從,於是Mark Whitacre聯絡FBI並跟從指示,在這5間公司的會議中秘密錄音,為FBI搜集大量罪證。
結果ADM最終被罰款7000萬美元,3名高層亦分別被判入獄,至於Mark Whitacre因為轉做污點證人,並沒有因合謀定價而被定罪,但卻因ADM「報復」提供收受回佣和洗黑錢的罪證而要坐牢。這故事後來被寫成書和拍成電影,後者更是由麥迪文主演。
這兩個故事的重點不是英航和ADM違反了合謀定價的法例,而是維珍航空和Mark Whitacre的「浪子回頭金不換」。浪子回頭,除了因為良心發現之外,執法機關的寬待政策(leniency program)亦同樣重要。說穿了,合謀定價這類反競爭案不能只依靠經濟分析等的輔助性證據,往往企業之間白紙黑字如何合謀的直接證據才是關鍵。有研究發現,當美國司法部在1993年修改寬待政策,令舉報人可以得到更寬厚的待遇之後,有關的舉報上升了6倍之多。
Credit where credit's due。香港的競委會在制定競爭法時已保證加入了《合謀行為寬待政策》。雖然我沒有這次書商涉嫌合謀定價的內幕,但根據入稟狀,在2011年的時候,書商之間的投標競爭還是十分激烈,而「許姓經理就在同年5月召開會議,關注如此『不健康』和『惡性』競爭,希望煞停『減價戰』。許於會上訂下最高折扣並指明違者將會受罰。出席者包括『三中商』代表,無人反對『不搶客協議』。」
如此巨細無遺的形容會議內容,有舉報人出現絕不出奇,這位(或多位)舉報人是否因為寬待政策才出現就要問過才知了。
維克森林大學經濟系助理教授
中文大學亞太研究所經濟研究中心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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