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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3月30日

黃裕舜 政思故我在

喪鐘為誰而鳴?

某醫院裏面的急症室,上演着遠看似平淡無奇,實際上卻驚心動魄的一幕。急症室裏面超過三分一護士及醫生早已病倒,剩下一名實習醫生及一名剛升為心胸科專科醫生,並由後者「發版」。床邊兩張床上的病人,一名血氧正在下降、血壓急升、生命跡象瀕危。另一邊廂的病人早前曾經咳血,如今正與三名護士在掙扎拔河,護士需要協助醫生插喉,但失去意識的病人卻在黑暗及死亡旁邊徘徊。兩張床五米外,隔着薄薄一層藍色窗簾,正是一名原本需要送到深切治療部的年老病人,卻在病床騰空前,心臟等不及而趨向靜止平線了。

在急症室外徘徊着焦急的病人家屬及無奈的輕症病人,後者看着急症室的情景而看到自己的未來,前者希望從芸芸人頭當中找出自己的親人友人及附屬的醫生。由於情況緊急,實習醫生用了半天的口罩在為病人上葉克膜(ECMO)並送至深切治療部的過程中,右邊稍微開了一個縫隙,而病人激烈掙扎過後釋放出來的唾液懸浮分子本來在空中飄然而去,此時卻無聲無息地潛入了口罩內……

這一幕,不用地點,也不用時間。你懂的。因為這一幕、與成千上萬類似的一幕,皆在全球各地的醫院上演。

《紐約時報》早前報道紐約布魯克林區某醫院抵抗新冠肺炎的場景,只見醫療資源嚴重不足的當地醫院病房出現慘不忍睹的一幕幕悲劇。醫生護士體力透支、病人多不勝數、醫院外的隊伍排得比星期天迪士尼外的人龍還要長。他們的總統在記者會上跟兩名年輕女子「開片」,整個記者會上不見沾有血液的圍裙(臨時保護衣),只見啃食人血饅頭的白宮精英襯托着整場秀的金毛小丑主角。

倫敦的地鐵司機在「封城」後的第三天仍在如煉獄般骯髒的地下鐵工作,每天呼吸除了是平時黑暗隧道潮濕霉臭的空氣,還要載着十卡比沙甸魚還要緊緊地逼在一起的基層地盤工人上班。這些工人在約翰遜口中是社會「關鍵產業」一分子,對英國國民生產非常重要。可是他們的生死權利,在權貴眼中不見得有那麼「關鍵」或「重要」。司機與乘客同病相憐,今天上班,明天可能是最後一班。有酒不能今朝醉。

意大利有名老牧師,將暖暖的雙手放在將死的病人黯淡的額頭上,為他作出最後一次的祈禱。這名老牧師也因此自身也染上了冠狀肺炎,信徒為他買來呼吸機。可是老牧師卻在危殆之時,要求信徒將呼吸機送給更有能力康復的年輕人。牧師走了,年輕人仍然危在旦夕。

在無情的2月寒風下,武漢醫院某醫院的院長此時站在院長辦公室裏。醫院醫療設備嚴重不足、他身邊的副手四名中有兩名正住在辦公室對面新開的臨時「特級」醫療人員救護房間,所謂的「特殊處理」,也許指的是在徘徊死門關時看到自己曾經工作地點的諷刺。此時院長放下厚厚的設備供應合約,他的頭開始有點痛。

有人病入膏肓而無法求醫,只能在家中自求多福直至死去。有人在狹窄的居所裏咳嗽,直至全家人的身體都不知不覺間被快速侵佔。卻見一群非常富有的藝人在家中將連儂的Imagine進行慘不忍睹的鞭屍。這是命運,這是悲劇?

喪鐘為誰而鳴?

年輕人常常說自己身體好 ── 尤其是外國的年輕人,趕在夏天假期之時三五成群地遊蕩在邁亞密街頭上。感染肺炎?其實流感,又有什麼好怕?有什麼比生日派對、飲飽吃醉、以最為燦爛的青春燃燒在街頭上更為重要?公共衞生?還沒有聽過!最緊要能夠在美國各州迫不得已宣布關城之前參與畢業前「盡情一鋪」,那就可以了!

此時,從外國回流回港的某些留學生,趕得切在隔離令前回港,更趕得切逃離家居隔離要求,抵步當天Happy Hour結束前開始夜蒲及搏殺!好波!趕得切由六點鐘的快活放工「鬆一鬆」時光狂熱到九點鐘晚飯時間,又趕得切在人來人往的諾士佛台或擺花街的高格調餐廳裏一邊咳嗽、一邊掃手機。吃完飯,再到人頭湧湧、近距離接觸的樂隊酒吧裏second-round,第二輪之後再到第三輪,整個舞池皆充滿快活的空氣。以酒為池,以肉為林,為長夜之飲!「只要喝酒時先除下口罩,唔食嘢時唔除,咪得囉!」怕不怕肺炎?怕不怕傳染?有酒飲、有音樂,不怕!

只怕你怕「攬炒」,也不會怕自己傳染到人。

不喜歡酒吧?不喜歡香檳?不怕!更可自行逃離隔離之處,品嘗多國菜。喜歡的話,可以試下日本菜!沙田或尖沙咀,黃藍綠店任君選擇!說你不負責任,任意可能傳染病毒於他人自私自利?說你目無王法,置醫護人員生死於不顧?不怕!邊個敢話你?你鍾意就得啦,唔使考慮這些其他要素,繼續you do you,你行你素,你的人生相信會更加精采!

只不過當你的家人、身邊友人、鄰居、社區家庭一一中招時,請不要忘記你曾經對社會做出的貢獻。香港社區大爆發的死亡感染數字,乃是建基於你喝的一杯杯tequila上杯口沾有的病毒。

喪鐘為誰而鳴?

各地醫療人員、專家、媒體多番勸告市民要謹遵封城令,緊密地執行社交距離政策。不少市民卻愛理不理,繼續生活如常,卻不知正常原來已經並不正常。在後冠狀肺炎的時代裏,不正常的距離及隔離成為新常態。什麼叫正常?

正常是醫護人員透支過度,過勞死在工作崗位上。

正常是醫院不夠床位、不夠醫生、不夠基本物資。

正常是市民爭先恐後地搶口罩及洗手液,然後在超市互相傳染。

正常是你走在街頭上會看見國家警察戴上口罩叫你回家,然後當你不回時他們會對你進行遠距離驅散。

這一幕幕曾在內地上演,也正在意大利及西班牙上演,也即將於美國英國隆重登場。

那非正常是什麼?

非正常,甚至不可能的,是外國的唐人街的餐館得以保存飯碗,不用大幅關閉。

非正常,是小生意及中型企業能夠在環球金融海嘯下生存,工人飯碗得以保存。

非正常,是全球各地在大部分極為無能政府帶領下能夠成功渡過難關。

最為基本並最為卑微的要求,此刻變成不正常的現實及政客遊戲周旋之間的犧牲品。

美國總統有一句,「不要讓藥的副作用對社會打擊大於疫情本身」。

美國總統也同時說,美國得在復活節前恢復經濟運作。在與外國一齊鬥氣及玩文字遊戲,以及日日對媒體疲勞轟炸之間,不見得總統能夠確保美國經濟在未能受控的疫情下能順利過江,只見一個巨型計時炸彈在環球舞台上倒數。

與此同時,在世界其他各地,皆有不少別有用心之徒為政府護航,搽脂抹粉,豈料欲蓋彌彰!君不知真正的愛國、真正的負社會責任、真正的管治胸襟,需要是其是、而非其非的態度,應讚時讚,應彈時彈;而非故步自封、凡事晚多於早,不做多於做!大難將至,市民卻還未漸醒,還興高采烈地夜夜笙歌,此乃政治體制及社會之悲哀是也!

喪鐘為誰而鳴?For whom does the bell toll?

“No man is an island entire of itself ; every man is a piece of the continent, a part of the main; if a clod be washed away by the sea, Europe is the less, as well as if a promontory were, as well as any manner of thy friends or of thine own were; any man's death diminishes me, because I am involved in mankind.

And therefore never send to know for whom the bell tolls; it tolls for thee.”—John Donne, 1624

黃裕舜  牛津政治評論創刊總編輯、香港羅德學者、《時代》雜誌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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