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1日
周樹橋上世紀1970年代創作的《春風楊柳》,沒有一般油畫那種微妙的灰度,色彩純度高,紅是紅,綠是綠,色調飽滿到猶如舞台布景。加上運用了光線來勾勒人物的輪廓和表情,以至於它很像我們今天用閃光燈拍下的一張照片。但它是真真切切的創作作品,是畫家按照當時的「紅光亮」的大美學觀念,懷着一顆熱忱的心畫出來的一個知青下鄉的場景。畫中的歡聲笑語不一定是真實的,但那革命的浪漫主義的調子,那全力展示的溫情,那每一筆的誠懇、樸實,過去近半個世紀都仍然感受得到。
實地觀察
周樹橋的畫不是憑空想像出來的,作畫的過程更像是一場身體力行的勞動:跟着知青下鄉,去觀察習慣城市生活的青年男女怎樣適應偏遠地區的農村生活,如何在那樣貧困的地方扎根下來。照着知青們的日常勞作,畫家起稿了許多的速寫、素描帶回城裏,「數月內幾易其稿」,夜以繼日將作品畫了出來。
可以說,要是不問緣由,不問歷史背景,《春風楊柳》的藝術樣式是很入眼的,畫幅尺寸那麼大,好像可以走入畫中;場面也那麼大,一屋的暖光營造了讓人神往的氛圍,好像這是一個大家庭。屋內的行李表明知青剛剛到達目的地,胸前「務農光榮」的大紅花映襯着他們自信的臉龐和溢滿的激情。尤其中間那位俏麗的姑娘,不經意間的一個回眸,撥動了多少人的心弦,讓人一時忘了她為什麼離家,去坐在一個陌生僻遠的山區土坯房裏,從此要開始過艱苦的生活。
全國美展的大主題創作宣傳畫往往就有這樣振奮人心的功能。對畫家而言,藝術的自我表現毋須挨邊,藝術的本質也毋須思考,只需畫出鼓動人心的作品就可以了。對城市青年而言,追隨時代,去對某種理想喊出「把我的生命拿去吧,我不在意的」就可以了。如若不然,革命的激情不足以體現,覺悟的人生也得不到開啟。至於是否真的能通過下鄉得到思想的改造和靈魂的重鑄,那其實是無法顧及的,甚至是傷害的。確實,無論是主動態還是被動態,1968到1975年的這個時間段,上山下鄉是整整一代人的命運,異議是不允許的,城市戶口已經註銷,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詩意純樸
當個人的命運被洪流所裹挾,能不能由衷地像畫中的姑娘那樣笑靨如花就很可疑了。我更多地相信,對個體而言,沒有比失去上大學的機會更悲傷的命運;對國家而言,沒有比不去建構文明體系更糟糕的命運;對藝術而言,沒有比淪為政治工具更可憐的命運。
用今天的眼光來看,《春風楊柳》的詩意和純樸仍然是真切的,它反映的另一種真實仍然吸引着人。只是不知那位姑娘是否像楊柳一樣扎了根,春風是否真的眷顧了她。事實上,在《春風楊柳》畫出僅僅幾年後,1980年代,另一位藝術家何多苓已畫出了《春風已經蘇醒》那種充滿個人色彩的畫。凍土已經鬆動,人的頭腦、 心靈開始復甦,春風的確已經徐徐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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