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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30日

陳成斌 EJ GLOBAL plus 信觀點

超越現實主義 思考法案價值

香港經過持續多月的示威,並在早兩星期因為警方圍困理大而令形勢急劇惡化後,美國國會終於快速通過了《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先是參議院無異議通過,眾議院再完全接納參議院版本,免去兩院商討合併版本的時間,最後在感恩節前一天,特朗普亦簽署了法案。這法案的通過過程、內容細節、後續影響等等,坊間都已有不少巨細無遺的討論。這裏筆者想特別地從政治哲學及倫理學的一些概念着手,來談論這個涉及中美博弈的國際關係問題。

我們可以先由哲學家霍布斯(Thomas Hobbes)所描述的自然狀態(State of Nature)說起。自然狀態是一個弱肉強食、不講道理,每個人只講私利而沒有道德或公義的野蠻世界。在這樣的世界裏不存在對錯,故只有以武力解決一切。當然,這樣的世界並不美好,所以霍布斯認為人與人之間需要制訂契約,並且必須建立政府去監督和實踐契約,以脫離野蠻狀態。霍布斯的理論雖然受到很多質疑,但無疑也啟發了後人的想法。

除了哲學外,霍布斯式自然狀態和契約論亦被應用在國際關係上。國際關係其中一個基本理論是現實主義(Realism),其基礎正是把霍布斯所描述的自然狀態應用到國際關係,但是不用人而用國家做單位。這樣的框架把重點放在國與國對弈,猶如弱肉強食爭奪利益。由於國際間並沒有一個「世界政府」去監督各國,所以認為國與國之間的爭執停留在沒有對錯可言,只有利益和權力爭奪的自然狀態。

誠然,這樣最基本和純粹的現實主義立場,諷刺地其實很難通過現實的考驗;畢竟大多數人的直覺是世上不可能完全沒有道德標準,於是大家會質疑現實主義到底是否合理,還是只是建基於道德的虛無感和相對主義之上。不過,就算不是完全沒有對錯標準,但標準的內容為何,卻言人人殊。至於是否只有國與國的關係,還是應該直接談論人與人之間的道德標準,也是另一個考慮。

於是,談什麼價值和是否以國家為基本單位,就會構成了一個二維的光譜,衍生出不同的學說和派系。在光譜最極端的一角,才是只重視國家利益,以國家為單位而忽視道德價值(或只視之為工具)的國際關係(International Relations)。例如純粹的現實主義者便站在此角,質疑談論道德價值有何意義,貶之為「意識形態」之爭。在光譜的其他位置,則有重視道德,思維亦超越國家主權的全球政治(Global Politics)理論,例如理想主義(Idealism)或自由主義(Liberalism),均會視全球都應該遵守一些普世的道德價值。

在這個框架裏,一般人都不會完全只站在當中極端的一角,更多人會是處於光譜上不同的位置。例如近代著名政治哲學家羅爾斯(John Rawls)在《萬民法》(The Law of Peoples)裏談到的全球公義,就不是簡單地把他早期的兩條公義原則直接應用到全球各地之上,而是糅合了上述光譜內不同理論派別的元素,再加上他自己創新的見解而建立起的新理論。

要讓全球同意港核心價值

理論介紹就此打住,現在讓我們把以上的簡介應用到當前情況之中。對不少支持中方的人來說,美國這條香港人權法,就是在干涉中國內政。撇開這條法案其實是美國內政不談,他們這種想法,是很典型的現實主義。

由此想法延伸,會把中美摩擦只視為國際霸權的爭奪戰,會不斷強調美國忘我之心不死,都是外國勢力想打倒中國云云。如果國際關係真的只有國與國之間的搏鬥而沒有任何價值對錯可言,自然會得到這些立場和結論。

然而,這種想法,其實只是在上述的二維光譜中最極端的一種立場,不少人都會覺得這種思維匪夷所思。對大多數人來說,現在的香港,面對的是不少價值受到挑戰甚至破懷。例如當大家追求政治平等,自然會對No stake in society一類的說法反感。至於對不少香港人來說是核心價值的自由、民主、人權、法治等等,更是連接全球#WeConnect的內容。由此路進,其實不難明白為何這次美國朝野對《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會有高度共識,而又有那麼多香港人大力推動及促成其事。

當然,我們也不能太天真,以為美國人都只會價值先行。不論是特朗普還是共和黨,其一貫的外交路線都是較近現實主義那一邊的。在這意義上,也難怪特朗普總是說與習近平很老友,或許就是因為從現實主義的角度看來,他們都是同類。就算現在法案得到美國兩黨的共識,民主黨也較多談論普世價值,但他們始終都是以美國利益立場為依歸的,只是剛好現在的中共政權太過霸道,美國的利益和香港面對的衝突剛好一致,成就了法案的誕生。

法案就像赤壁的東風一樣,能為處於中美大棋盤的香港人帶來助力。然而,我們也不能完全依靠美國,畢竟他們會先顧及自己。或許我們真正要做的,是讓全球都同意我們的核心價值,這樣情況才會有所轉圜。

陳成斌  浸會大學宗教及哲學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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