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4日
上周談及美國在2008年金融海嘯後大幅減息,港元於聯滙制度下「被迫」跟隨,令原已熱辣辣的經濟及資產價格火上加油,猶如「熱氣再食補品」;有前輩來電郵表示,現在最擔心出現上述情況的相反,即美國經濟好到需要加息,令走下坡的香港經濟雪上加霜,變成「氣虛又服瀉藥」。傳統上,花旗國經濟若好,香港也不會太差,但隨着中美decouple,兼且本港轉口地位下降,今後受惠於美國繁榮的好處,未必能抵消加息的打擊。
美國公布最新經濟數據,10月份非農新增職位達12.8萬個,遠勝於Dow Jones綜合經濟師預期的7.5萬個;同時,此前兩個月就業數據也獲大幅上調,8、9月份新增職位由最初估計的16.8萬、13.6萬個,分別上調至21.9萬、18萬個。此外,製造業採購經理指數(PMI)由9月的51.1上升至10月的51.3,創近半年新高,顯示儘管通用汽車(GM)由9月中旬至10月底上演大罷工,美國製造業活動仍然進一步擴張。
這些數據似乎驗證了美國聯儲局在最近一次議息聲明判斷「短期內毋須再減息」確有底氣。更甚者,一方面美國經濟韌力和活力教人驚喜,同時中美貿易戰可望達成首階段協議,有機會推動當地GDP增長和通脹率再上一個台階,屆時聯儲局或需掉頭重啟加息周期也不出奇。
港倘加息如「氣虛服瀉藥」
正如上周〈獅子行難救經濟〉一文所講,香港採用聯繫滙率機制,在「幣策三元悖論」下,勝在同時確保滙價基本穩定和資本自由流動,代價卻是喪失貨幣政策自主權,港元息率被動跟隨美元升降,對經濟構成很大變數。若然兩地經濟基本面同步,那倒還好,例如美國經濟不景需要減息,恰逢本港經濟也低迷,堪稱「一劑藥醫兩個人」;但當美、港經濟基本面不同步時,貨幣利率卻「被迫」同步,就會產生「熱氣再食補品」或「氣虛又服瀉藥」之類矛盾。
最明顯例子是2008年後,美國身為金融海嘯源頭兼重災區,經濟深陷衰退,聯儲局於是連續7次減息,硬生生壓制美元息率至接近零水平;但當時本港經濟背靠內地,尤其受惠自由行政策和北水南下(中央4萬億大水漫灌),原已頗為興旺,卻因港元跟隨美元大幅減息,助長經濟過熱、樓價飆升。
時移世易,現在最擔心出現相反情況,一方面本港經濟因社會亂局、結構瓶頸等問題,開始盛極而衰,同時美國經濟似乎重拾增長動能,換言之,由2008年的「香港好景美國衰」變成「美國好景香港衰」。假若美國經濟好到一個程度,需要重啟加息周期,屆時港元息率被迫跟隨上漲,勢必令本港經濟雪上加霜。
試想像一下,倘港元加息兩厘,供樓人士和商界將會增加幾多負擔,再撞上生意不景、失業率上升、資產價格下滑等趨勢,便可知有幾大鑊。
美國向來是香港最大的最終產品轉口目的地,所以傳統上美國經濟若好景,香港也「衰極有限」,事關當美國人消費力強勁,增加從中國採購貨品,勢必令本港的貿易、航運、金融等相關行業生意興旺。然而,一來中美已出現decouple跡象,美國人現在採購的貨品不少來自越南、孟加拉等地;二來中國輸美貨品亦愈來愈多由深圳鹽田港或上海洋山港直接出口,不必再經香港轉口。
因此,即使今後美國經濟繁榮,消費者豪爽購物,香港從中所獲益處亦恐不及以往,未必能抵消加息的打擊。
角色被動 唯有做好自己
事實上,聯滙制度自1983年實施以來「行之有效」,很大程度建基於「美國經濟好(好到需要加息調控),香港衰極有限」此一單向聯動關係,絕少出現美國加息周期撞正本港經濟低迷,至多是2008年後美國減息遇着香港市旺,但經濟「過熱」(除非熱到通脹失控)總不及「過冷」致命。
萬一「好嘅唔靈醜嘅靈」,今後幾年本港經濟持續走下坡(甚或墮崖),同時美國重啟加息周期,猶如強迫一個氣虛病人食瀉藥,屆時局面不堪設想,不排除再度有人提議考慮貨幣脫鈎。
從香港角度出發,美國始終是當今頭號經濟體,當然不希望她經濟太差,弄致大家「攬炒」;卻又不想她經濟太好,心態頗為尷尬,畢竟香港身為外向型細小經濟體,命運難以高度自主,不免被動「等運到」,唯有做好本分,爭氣點內強素質,起碼別栽在自己手上。
(編者按:高天佑著作《中產必須死》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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