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VID-19疫情在美國和英國爆發至今，戴不戴口罩已成為政治化議題。兩國政府未有果斷要求國民使用合適口罩，也未有好好教育國民如何選擇、使用和處置口罩。眾所周知，佩戴合適口罩不單能護己護人，更可防止新冠病毒擴散。
美國確診人數已逼近700萬宗，而英國的疫情則一直反覆。為什麼英美民眾仍抗拒佩戴合適口罩？本文探討英美社會抗疫失效的深層文化因素。方法是人類學田野考察常用的「探熱效果」（thermometer effect）：將客觀數據和相關資料與當地人分享，以獲取他們的回饋和觀點。
白人較抗拒戴口罩
5月中旬，美國拉丁裔學者桑切斯（Gabriel Sanchez）和法加斯（Edward Vargas）發表他們在4月中旬進行關於美國民眾對佩戴口罩態度的網上民意調查，訪問共3060人。有以下兩大結果：
一、共和黨人比民主黨人較抗拒使用口罩。有73%自認為民主黨人的受訪者說在公共場所會戴口罩，只有59%自認為共和黨人的受訪者說會戴口罩。
二、白人較有色人種抗拒口罩。82%亞裔人、71%拉丁裔人和74%非裔人說會佩戴口罩；只有66%白人說會使用口罩。
8月底，法加斯和桑切斯再發表於6月份進行的另一網上民意調查，訪問了5897名受訪者。有以下進一步發現：
一、40%的受訪者說不戴口罩是作為美國人的權利。24%受訪者說不戴口罩是因為不舒服。
二、62%願戴口罩的受訪者認為戴口罩是為了保護自己和別人。19%戴口罩者稱為了保護自己，只有9%戴口罩者說是法律要求。
三、結果顯示64%的美國人相信，免受戴口罩造成限制是作為美國人的個人權利，這權利比能減低自己及別人染病的可能更重要。他們研判個人主義文化阻礙美國人使用口罩抗疫。
因應最近威斯康星州基諾沙市（Kenosha）和美國其他地方發生的種族暴力和暴動，我將以上數據與一名來自威斯康星的美國白人學者分享，他有以下的回饋：
一、他是家族中極少數的民主黨人和唯一擁有博士學歷的成員。家族多數人是「市郊白人工人階級」（suburban white working class）。過去20年，家族見證工業外移。因為有成員曾服役美軍，軍部自此不斷給予家族建築合約，家族才享有中產階級生活。家族大多是共和黨人，有人自認為「種族主義者」（racist）──堅持稱非裔人為「黑鬼」（nigger）的冒犯性貶稱。
二、他個人並不認同家族大多數人的政治立場，但認為個人政治意識形態反映身處「種族社經位置」（racial-socio-economic position），這跟美國殖民時期所遺留下的深層次種族階級結構有關。
三、他堅持戴口罩的原因是想保護自己，但看見街上很多人不懂使用及處理口罩，恐怕政府沒有教育民眾正確使用口罩會使疫情繼續惡化。
自疫情爆發以來，愈來愈多輿論認為美國已陷入內戰邊緣。去年6月，美國人口普查指15歲以下的白人已少過同年齡人口的一半。因為白人將成為未來少數，白人自然感到政治霸權被其他種族威脅。疫情也突顯白人控制大部分財富，暴露了非裔人一直成為「環境種族主義」（environmental racism）的受害者。環境種族主義指因為白人擁有的財富使他們能一直將垃圾和污染物棄置到非裔人社區附近，導致非裔人比白人多3倍機會死於與哮喘有關的病，非裔兒童比白人兒童多7倍機會感染哮喘病。
最近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在民調的領先空間正在收窄。據2016年大選經驗，今年特朗普成功連任機會仍存在。我研判如果特朗普11月成功連任，美國陷入種族動亂內戰的可能性將提高。
種族優越主義作祟
然而，美國白人拒戴口罩的深層文化原因又真的只是個人主義這自由主義文化作祟嗎？我在英國的考察指出有另一個原因──白人種族優越主義（white supremacy）。
7月初，英國解封後，政府要求民眾在公共場所內（如商店）要戴口罩。7月中，我到巴斯市鄰近一商店外輪候入店。由於輪候地點是室內，我認知需要戴口罩，並觀察到身旁有人已佩戴。見到我的白人醫生朋友也在排隊，他卻沒有戴口罩，便奇怪為何醫護人員在公眾場所內也不佩戴？
幾天後，我問另一位白人醫生朋友對於政府要求民眾戴口罩的看法。她說雖有亞洲國家政府規定民眾戴口罩，但沒有足夠科學證據證明戴口罩能夠預防感染和防止疫情擴散。由於此言出自白人醫生口中，我便懷疑有深層次文化因素阻礙白人看見事實和科學證據。
7月下旬，我應邀與一位白人教會牧師討論有關疫情與非裔種族衝突之間的關係時，他便提出很多美國和英國人抗拒戴口罩的原因是英美「民族精神」（national psyche）注重個人自由權利，導致他們不願意「被人告知怎樣做」（to be told what to do）。
9月，我與英國一大學的亞裔校牧交流疫情的影響時，他便提出以下具深度文化分析：
一、因COVID-19最先在中國被發現，縱使有愈多證據證明病源不是中國，但普遍英美民眾仍選擇性認知病毒來自中國和中國人。內地疫情早已受控，經濟復甦良好，英美仍未控制到疫情，證明中國正確。特朗普堅持是「中國病毒」是出於白人優越感和妒忌中國成功抗疫的心理矛盾壓力。白人拒戴口罩其實是他們表達不願意「被『中國』告知怎樣做」（to be told 'by China' what to do）的潛意識投射。
二、疫情觸發深藏英美社會的深層次族種矛盾和經濟衰退，使白人感到不安焦慮，情緒化地埋怨為何病毒沒及早被限制在中國和亞洲內。這情緒也被政客利用去達到自己政治目的。例如，縱使中國疫情已受控和確診數字持續低，英國政府仍奇怪地限制從中國內地到境人士要自我隔離14天。
三、因為種族優越和妒忌中國關係，白人不想跟隨中國和東亞國家的成功抗疫經驗，其實是不想承認自己抗疫失效的事實。英美的抗疫政策為人詬病，但更核心的問題是自由主義意識形態和背後的白人種族優越主義一直阻礙抗疫，導致抗疫失效。
我研判美英抗疫失效的深層文化因素，是白人統治精英未能紓解白人種族優越主義和妒忌中國等東亞國家抗疫成效之間的情緒衝突。情緒阻礙他們去認知客觀現實和證據，也導致他們施政脫離了現實。
英國巴斯大學政治、語言及國際研究學系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