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31日
此時此刻,挺新疆棉或反新疆棉都是只問立場不管分析的政治表態。強迫勞動,其實是經濟學一直有關注的議題,尤其有關管制強迫勞動的公共選擇分析,8年半前,我便在本欄寫過一篇名為「從英美史看誰支持勞工管制」的文章。
歷史重提,是希望強調客觀的經濟分析要經得起時間考驗之餘,亦不應因政治風向而左搖右擺:
另一個有趣的例子,是再一個世紀前的英國工廠法(Factory Acts)。1833年制定的工廠法,規範了當年英國紡織工廠僱用童工的條件:工廠法禁止工廠僱用9歲以下的工人,同時亦限制18歲以下工人每天工作不能超過10小時。這個早期的「最高工時」,以及法案規定的各種工廠檢查制度,是社會政策在歷史上的一個轉捩點,這條法案不久更伸延到婦女勞工,而工人安全及健康的檢查亦愈來愈嚴格。這一連串法案表面上保障了青少年及婦女的權益,但我芝大的師兄Howard Marvel卻想出一個可能更合理的解釋。
Marvel認為,支持工廠法是部分工廠老闆以本傷人的一招(strategy of raising rivals' costs)。當年紡織工廠分為使用蒸汽推動磨坊(steam-powered mills)和水力推動磨坊(water-powered mills)兩種,後者是需要充分利用在有足夠水流的時間密集運作,最高工時雖然增加了用蒸汽磨坊工廠的營運成本,但這條法案對因為用水力磨坊而相對勞力密集的工廠影響更大。工廠法於是大幅地增加了用水力磨坊工廠的經營成本,導致他們部分結業,而紡織品最終因為成本上漲而加價,用蒸汽磨坊工廠卻因為加價幅度大,利潤不跌反升。政府亦成了這種以本傷人手段的幫兇。
又是紡織業的勞工問題!一字不改的分析,當然並非為挺或反新疆棉而寫。由芝大元老史德拉(George Stigler)開創的監管經濟學,着重研究政府及其他非牟利組織的監管行為。冷眼旁觀,公共政策向誰傾斜有其經濟規律。
以本傷人的公共政策
公共政策最終向誰傾斜,是選民、政客、利益團體、政府官員多方政治角力的後果。芸芸政策中,我們所以重視英國的工廠法,是因為這是史上首個規管勞力供應的重要法案。
對童工的勞動力供應作出規管,生產商的勞力成本只會上升。弔詭的是,支持規管的竟包括受影響的生產商,皆因規管對競爭者的傷害更大。
不要誤會,我不否定世上有真心為被強迫勞動者謀福利的人,但我相信更多公共規管是多方政治角力的後果。
不管新疆的人權狀況如何,亦不管抵制對新疆人權狀況有什麼影響,以提升勞動力保障為由,抵制新疆棉的一個客觀市場效果,是凡新疆棉的競爭對手都會得益,尤其生產過程屬資本密集的競爭對手。
智庫報告分析新疆棉問題
想多了解今天新疆棉的問題,我建議大家讀讀一份名為「Addressing Forced Labor in the Xinjiang Uyghur Autonomous Region」、由美國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去年年中發表的研究報告,它提供了不少值得參考的市場數據。
新疆棉的主要市場競爭對手,包括產量與中國相若的印度,以及產量僅次於中國的美國。兩個競爭對手的最大分別,相信是美國的生產一早採用資本密集的方式。中國呢?報告中這樣描述有份生產新疆棉的Xinjiang Production and Construction Corps(XPCC):
XPCC farms are primarily in northern XUAR, where the XPCC is more dominant and over 90 percent of cotton harvesting is mechanized. Southern XUAR is poorer and still dominated by smaller farms. Larger farms are more likely to have automated harvesting, but smaller farms reportedly sometimes hire a harvesting machine. Several other regions of China also produce cotton on much smaller farms. The risk of forced labor is believed to be far lower in these regions, although the quality of the cotton is poorer.
根據美國智庫研究報告,大部分新疆棉的收割早已機械化。機械化當然不等於完全不經人手,尤其在規模較小的農場。由此推論,新疆的人權問題是一回事,新疆棉有關強迫勞動的情況又是另一回事。
美國克林信大學經濟系副教授、香港大學香港經濟及商業策略研究所名譽高級研究員、中文大學香港亞太研究所經濟研究中心成員
http://www.facebook.com/economics3.0
(編者按:徐家健教授最新著作《經濟學說藝術投資》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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