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22日
欄友徐家健心口一個勇字,在友報寫了篇〈誰在害怕沈旭暉?〉,冒犯不少讀者,招來排山倒海的批評。我沒有他勇敢,面對熱情癡心的大眾,只敢打擦邊球,上星期寫〈有一種產品叫學術垃圾食物〉,就著名國際關係學者中大全球政治經濟課程副主任及客席副教授沈旭暉博士(簡稱著名學者)一直廣受歡迎的社會現象,插科打諢略作分析,幸而避過一劫。
面對如狼似虎的主流民意,我為什麼又自討沒趣在這個題目上打轉呢?是嫌命長嗎?一來欄友飽受圍攻,幫口幾句是應有之義,二來所謂公共知識分子,就是不怕獨排眾議一士諤諤。說話唔啱聽,都要繼續講。
一場另類市場調查
須知道徐家健文章得到過百個的留言,在5G來臨的年代都是寶貴的大數據(big data),為我製造了市場調查的大好機會。經過我一輪文本分析(Textual Analysis),再接受定量(Quantitative)和定性(Qualitative)的研究之後,我歸納出兩個主題(Theme):第一,文章着眼細節,是瑣碎的學術討論,吹毛求疵見樹不見林;第二,著名學者是「齊上齊落的手足」,「形象正面」又「有良心」,文章如此點名狠批,如非葡萄妒忌著名學者的影響力,就是別有所圖居心叵測,or most likely both。
這兩個主題,正是學術垃圾食物的兩大需求因素,同時是其兩大特徵。嚴肅的學術討論,往往執着於細節對錯,一子錯滿盤皆落索,沒有基本事實和邏輯推理的支撐,觀點再動聽都沒意思。只是要作這些「吹毛求疵」的工夫,須動用一個叫腦袋的器官,吃力又費神,不合香港人繁忙的生活節奏。
學術垃圾食物正能填補這個空間,以學術包裝簡單內容,讓消費者有學了很多東西的錯覺。例如大家可以重讀上一段,又大數據又分析研究,夾雜英文術語,看似高深莫測,讀後感覺良好,其實我寫了幾十字想表達的,僅是「我識上網睇留言」而已。就如灑在垃圾食物上的鹽花,學術詞彙縱橫穿插,快讀起來津津有味,在社交網絡上分享之時,感覺更特別暢快有型。深究學術垃圾食物的細節,就如你去問漢堡包入面塊牛肉的製作過程一樣,是掃興之舉。
啱聽從來比啱重要
學術垃圾食物除了有知識品味上的感覺良好,還有政治立場上的治癒效果。也許是大台電視劇自小耳濡目染,我們都不其然的把知識分子KOL分成忠奸,將情感和希望都投射到偶像身上去。著名學者從來只是冷氣軍師【註】,間或長篇大論,間或呃like抽水,如此有限參與,竟得到「齊上齊落」之讚美,竟得到「有良心」之稱許,除了因為冷氣黃絲遇上冷氣軍師感覺格外親切,歸根究柢,就是著名學者說話啱聽,符合自己的政治取向偏好,不知不覺將其當成精神上的戰友,日日期待著名學者出post肯定自己的一些信念看法。
例如著名學者提出香港「敍利亞化」,雖然比喻不倫不類,但「敍利亞」一字能夠在大家腦海中引起大量意象,又亂七八糟又民不聊生,很配合對特區政府的一肚子怒火怨氣,有助發洩情緒。一洩如注的亢奮下,是非對錯成了其次又其次的枝節。
著名學者的忠角正義形象配合時代需要,過去就算做過「壞事」,現在已被理解成「改邪歸正」或「身不由己」,有人竟在此時此刻寫文章批評其言行,那就是憎人富貴厭人貧的奸角無疑了。
話說回來,大眾喜好就是如此,有需求有供應,著名學者備受寵愛不是合理的結果嗎?對的,作為一個經濟學者,客觀分析市場現象就算了,沒有什麼其他好講的。
只是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對粗製濫造的學術產品難免有些意見,就像作為對飲食有要求的foodie,看見劣質垃圾食物會覺反胃不吐不快一樣。
註:我憑什麼推斷著名學者是冷氣軍師?這是應用了博弈論(Game Theory)中的直觀準則(Intuitive Criterion)得出的結論。若果著名學者有親身到過衝突現場,根據其過去「高調地低調」之行事風格,定必街知巷聞,亦必留下倩影。未有所聞,那著名學者就是冷氣軍師了。
香港亞太研究所經濟研究中心成員、美國維珍尼亞理工大學經濟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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