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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2日

曾國平 經濟3.0

文青二三事

一,文青的現象沒有互聯網是普及不起來的。文藝青年自古以來已經存在,舞文弄墨附庸風雅,只是跳不出小圈子格局,三五成群、自得其樂、圍爐取暖,本着對文藝事物的熱愛,很純真很小眾。自從資訊流通、網絡互聯,文青行為才得以充分展現,發展出一套獨特的生活品味。沒有科技,又如何在網上寫下一段段的感受,像「我從茶杯底的茶葉,看出了苦澀,也看出了希望」之類無病呻吟的句子,讓你的朋友們打冷震?沒有科技,又如何分享咖啡店桌上的照片,一杯拉花拿鐵、一本厚厚的英文小說,再添上從陽光折射出來的多愁善感?沒有科技,又如何告訴世人你拜訪某間溫情小店,溫情地花了一百幾十元,溫情地從多個角度打卡呃Like?

是的,科技拉近了人與人的距離,讓文青的一舉一動優雅地展示於人前。同時,科技也是一道安全的屏障,讓文青小心經營每一張照片、每一句說話,亦容許文青穿越真假:沒有人知道你有沒有看完那本很有深度的書,沒有人知道你觀看那套3小時文藝電影期間的入睡次數,又沒有人知道你是否分辨得出不同咖啡豆不同沖泡方法的差異。大家見到的,只有你對那本書好像很有領悟的讀後感,只有你長達一千字很多括號英文字的觀影經驗,只有你對這間咖啡店出品專業而不失浪漫的評價。沒有科技,就不會有「真文青」和「偽文青」的二元對立,談文論藝仍只會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養之事」。

科技助長小眾變潮流

二,我大膽的宣布,平均來說,不分男女,「偽文青」是比「真文青」要漂亮好看的。實證上,我在多個國家的書店、藝術館、音樂廳花了數百小時細心觀察,看來看去也沒有幾多個靚仔靚女,見到的以其貌不揚甚至不修邊幅者居多,比例跟其他公眾場所有明顯偏差。所謂在公共交通工具上閱讀的俊男美女,就像獨角獸尼斯湖水怪人魚公主,只是大家一廂情願的幻想而已。

理論上,這也是相當合理的結果。須知道文藝這回事很花時間,讀一本村上春樹的小說再快也要半天(讀那本很長但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的《1Q84》,就要花上一個周末了),看遍某導演的重要作品也要好幾個晚上。時間就是那麼多,醉心於文字影像的結果就是無暇顧及形象,取捨之下外形難免有點騎呢。再者,文青活動大多是靜態坐着的(sedentary),消耗的卡路里比較低,久而久之身形難免向橫(horizontal)發展,低頭閱讀太多,更容易變成寒背。相比之下,「偽文青」在時間資源上明顯優勝,買衫健身理髮樣樣皆精,外表上自然就出眾得多。我記得貝羅(Saul Bellow)在其小說Ravelstein中這樣描述主角(據說那是其學者朋友布魯姆):「You don't even think of such a garment on an unwieldy intelligent man. A little fat in the chest, maybe, or with lover's handles at the waist. It's actually a pleasant thing to see.」是的,要成為像布魯姆那種級數的文青,就很難有胸肌,亦很難沒有「車胎」。

市場講供求 身價漸降

三,自我檢討,我曾是一個文青,在半真半偽之間。曾在20年前跟文青同學搞了一個文藝網頁,留下許多文青得令人起雞皮的文字(千.萬.不.要.找.來.看),幾乎讀過村上春樹所有的小說(但記得的大概只有書名),亦曾在咖啡店拿着《安娜卡列尼娜》之類的電話簿小說自我陶醉過好多次。今天我還是一個文青嗎?我不敢說,只知道除了年齡上的局限,經過多年的學術訓練,我亦明白了供求關係的道理:文青太多太泛濫,市價逐漸降低,要殺出重圍,就要填補市場上的空間。

經濟學crossover文青有冇得諗?

香港亞太研究所經濟研究中心成員,美國維珍尼亞理工大學經濟系副教授

http://www.facebook.com/economics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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