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14日
去過幾次日本,遊覽過熱門城市,然而今個夏天的四國之旅,卻是最印象深刻。大部分香港人對四國的評語,大概是「冇得掃貨購物」以及「冇啖好食」,是個旅遊價值不高的鄉下地方。對的,雖然是旅遊旺季,一路上我很少見到外地旅客,餐廳一般也沒有中英文菜單,大型百貨公司也找不到幾間,但正正因為沒有「食玩買」的干擾,我反而看到更多,感受更深。
講真話或破壞「大人」世界
四國之旅的一個意外收穫是,我在松山坐過火車、路過溫泉後,認識了夏目漱石的經典小說《少爺》。旅行後買了中譯本(李孟紅譯,2018年笛藤出版),一天之內痛快地看完。此刻看這本書,很合適。
對「大人」的錯看不過眼,「活到現在,我一直堅信只要不做壞事就好。仔細想想,這世上大部分的人,好像都在鼓勵人變壞。他們似乎相信人若不變壞,就無法在這個社會出人頭地。偶爾遇到正直單純的人,就恥笑人家,給他取一些像『小少爺』、『小毛頭』之類的綽號。既然如此,小學、中學的生活和倫理老師也不必教學生不能說謊,為人要誠實了,不如乾脆傳授說謊法則、疑人之術,以及害人秘笈之類的,可能對這社會和學生們還比較有助益。」
小說講一個來自東京出身不錯的年輕人,誤打誤撞成了教師,跑到松山這個鄉下地方的一間學校工作。天真無邪,主角就如大部分的年輕人一樣「廢」,不太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不太熱心投入工作 。主角看不過眼的是同事人格操守大都很有問題,既沒有好好教育學生,也花太多時間在阿諛奉承勾心鬥角之上。例如校長喜歡大談教育理論,陳義極高,但原來連分辨基本是非對錯都是糊裏糊塗的。主角受不了學校的怪現象,老實表達自己的想法,甚至付諸行動維持正義,結果只換來同事的排擠與陷害。
從「大人」的角度看,主角這位「少爺」的確是不懂人情世故,為人太直率,不夠機心,結果事事撞板。其實,主角只是有一顆單純的心,看見不對的事情就挺身而出,將小時候學的不要說謊、待人要真誠之類的基本道德應用起來而已。原來,「大人」根本容不下這一套,甚至會指摘你衝動、不成熟、受人唆使擺布,破壞了「大人」世界行之已久的秩序,損害了「大人」養尊處優的既得利益。
年輕人對建制無力反抗
「你不能那麼自私,你要是不稍微替學校着想的話,我會很頭痛的。而且你才來不到一個月就要辭職,這會對你將來的履歷造成影響。你應該再多加考慮才是。」「我才不管什麼履歷咧!道義比履歷重要!」主角為被陷害的善良同事向校長抱不平,憤而提出辭職,這是兩人的對話。最後,面對奸險惡毒的同事,無路可走的主角只有「訴諸暴力」,把同事痛快地毆打一頓,直斥其種種下流行為,但能做到的也僅此而已。正不能勝邪,「少爺」始終鬥不過「大人」建立的制度,打完人之後主角就回到東京,轉行當電車技工過簡樸的生活。被打的「大人」同事,雖然壞事做盡、無比虛假,但仍會繼續步步高升,過着附庸風雅的舒適生活。結局有點無奈,但也合乎常理,畢竟「大人」的建制不是一兩個人的力量可以改變,主角也從沒有想過要達到什麼目的,只是執着於是非對錯,不做點事不能發洩心中憤恨而已。
與《麥田捕手》遙相呼應,《少爺》講的也是年輕人拒絕成長,抵抗很phony「大人」和他們很phony的行事方式。在這個悶熱而躁動不安的夏秋之交,我推薦這本小說給所有失去了單純的「大人」們。
香港亞太研究所經濟研究中心成員、
美國維珍尼亞理工大學經濟系副教授
http://www.facebook.com/economics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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