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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8日

黃昊 解牛集

偏向記賬 多種情境

對投資者來說,上市公司年報所揭示的會計賬目資料,是衡量該公司基本因素好壞的主要依據。由於會計是相當複雜的過程,當中牽涉專業知識和大量判斷,故有機會在制訂過程中基於種種原因,包括會計水平參差而出現會計差錯(errors),甚至遭別有用心的企業管理高層因想「調控」盈利的高低而作出偏向(bias)記錄(下文稱為「偏向記賬」),以達到對自身或企業有利的效果。這些會計差錯或偏向記賬往往會誤導投資者。

可以說,了解在什麼情況下,企業管理高層會在賬目上作出偏向記賬行為,有助我們對這家企業有更真確的認識,這不僅對投資決策有幫助,而且也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

管理層欲操縱股價

顯然地,會計過程中可能出現因會計水平參差而出現差錯;亦有機會出現人為性「偏向記賬」。究竟在什麼情況下會出現如此情況?譬如,企業的管理高層希望公司的股價可以節節上升,或者公司有計劃進行融資,甚至經理人害怕因為公司股價低沉不振,而遭董事局責難,飯碗不保,於是就有動機把盈利數字調高,進行偏向記賬。

亦有情況令管理高層有低記盈利的動機,譬如公司向經理人派發股票期權。當期權的認購價相對較低,對經理人當然有利。因為期權若干年後即到期時的認購價,是按照發行時的價格而定,亦即把價格「鎖」在一個相對較低的水平,從而有助減少經理人認購的成本。

此外,例如公司的行政總裁眼見目前企業經營困難,預料今個會計年度盈利也不如理想;既然情況已很糟糕,即使情況再壞,外界包括投資者都不會有很強烈反應,於是就有可能把年度內經營的部分利潤,人為地保留到下一個會計年度,使下個會計年度的盈利顯著回升,收復股價失地。

甚至一些新上任的行政總裁,接手上任經營的「爛攤子」,為了證明自己的工作能力,不排除他把年度內部分盈利刻意「保留」到下個會計年度內才入賬,使下年度的盈利數字「突飛猛進」。

除了偏向記賬外,在會計過程中出現的差錯,亦即並非刻意作出偏向記賬,其實也屢見不鮮。舉例說,基於會計師的水平差,以致記錄出錯情況相當常見。筆者有一篇研究論文探討會計系統的不完全性和偏向記賬問題(Imperfect Accounting and Reporting Bias,刊Journal of Accounting Research, Vol. 55 No. 4 September 2017)。

文中提及,根據美國《華爾街日報》2007年的報道文章,該年便有1420宗上市公司對2006年度的會計賬目作出財務重述(financial restatements),牽涉差不多有10%的美國上市公司。按照美國財務會計準則委員會(FASB)對重述的定義,是指對先前發布財務報表的修訂,以糾正錯誤,可見在會計過程中的出現記錄差錯,並非罕見,但這種差錯跟行政總裁帶有傾向性的偏向記賬行為完全無關。

筆者上述的研究論文發現,純粹的會計差錯,會影響到企業經理人作出偏向記賬行為的積極性。內中的玄機怎麼說呢?

當會計師進行記賬,會計準則不僅表達得很清楚,而且犯上會計差錯也很少。當差錯很少,企業管理高層作出偏向記賬就很容易被外界發現。

差錯多少雙重影響

另一方面,當會計賬目數字清晰了然,極少差錯,影響所及,投資者也得到會計數字準確無訛的印象,從而相信數據可信,亦即投資者對會計賬目的數據深信不疑;在這種情況下,企業經理人進行偏向記賬的衝動或積極性會增加。

換言之,當純粹的會計差錯很少時,會計準則寫得一清二楚,數字記錄準確,企業經理人會因「水清」,害怕偏向記賬易遭外界識破。但另一方面,當會計無大差錯,給予投資者賬目數字可靠的信念,對賬目的數字深信不疑,又可能令企業經理人心存僥幸,作出有利自身或企業利益而存偏向記賬的動機。

當會計錯漏百出時,若添加多一些紕漏,後加上去的錯漏並不容易被識別出來,經理人偏向記賬被發現的風險相對較小,成本也較低。於是增加經理人「作虛弄假」的積極性,從中「渾水摸魚」。

可是,會計錯誤很多同時會給予投資者不可靠的印象,於是對會計報告中數字訊息的真確性高度警惕;在這種情況下,若經理人作出偏向記賬所得到的利益也會很少,因而缺乏動機。

筆者的研究透過數學模型,對會計差錯與偏向記賬行為積極性多寡的微妙變化作出量化。由於數學模型牽涉複雜的計算,本文不擬說明,只用文字來簡單闡述──在此不妨用水的清濁狀態來譬喻會計賬目的情況。

「水質清澈」表示賬目乾乾淨淨,沒有錯誤,或者錯誤極少;在這種情況下,投資界有一句戲語──所謂「水清無魚」,那些試圖弄虛作假的行為將無所遁形,很容易被外界發現,使企業經理人偏向記賬的動機減少。

當「水質污黑」,表示賬目錯漏百出,或會計錯誤極多;在這種情況下,增添多一些「污黑」,也不會改變外界固有不良的觀感,使那些企圖弄虛作假的行為,所得的邊際得益微不足道,因而企業經理人即使進行偏向記賬,得到的收益也有限,以致他們作偏向記賬的動機並不大。

不清不濁 「渾水摸魚」

只有當水質處於「清與污」之間的混濁狀態,偏向記賬的行為得到掩飾,不易被人發現,並取得顯著得益,企業經理人便有對盈利進行偏向記賬的積極性,充分展現了「渾水摸魚」的投機取巧特性。

筆者的研究亦檢視了哪些行業企業會計出錯的情況。比方說,那些經營周期較長的公司,會計出錯的機會較大;經營周期較短的公司,出現會計錯誤的可能性也較少。

然而,無論如何,在我們的研究模型中,當會計錯誤對偏向記賬的傾向產生抵消效果時,便出現一個「駝峰型」(hump-shaped)曲線關係,用經濟理論簡單地表述,就是在某一個均衡點,減少會計錯誤有助降低偏向記賬的動機。

在會計學上對財務重述進行實證研究,焦點往往放在偏向記賬或相關範疇,對於會計差錯或相關範疇往往未有足夠的重視。筆者的研究聚焦於會計差錯,並將之聯繫到公司準確報道的積極性之上,把會計差錯放在一個新的角度作出檢視和研究。更重要一點是,研究有助對會計差錯作出財務重述、法律救濟等手段,提供一個新的政策思考視角,冀投資者能夠得到更全面的保障。

作者為香港科大商學院會計學系副教授,本文由科大商學院傳訊部筆錄,黃昊教授口述及整理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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