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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14日

A. Mukherjee A. Zaldokas 解牛集

降企業稅激勵創新迷思

美國總統特朗普提出龐大的減稅計劃,如今參眾兩院已通過2018年度財政預算,為特朗普的減稅大計掃除了一定障礙。白宮最近亦發布分析文章,指出把公司稅率調降到20%,將加速經濟成長,鼓勵企業投資與創新,最終足以拉動美國經濟規模較減稅前的情況增長3%至5%。

另一方面,香港特區政府當下亦推動「兩級利得稅制」,以及對企業的科研開支作扣稅,冀激勵創新。究竟改變稅收政策能否帶來企業創新,是當下一個熱門議題。在新興經濟體如何促進平等和提升國家經濟競爭力,是兩個重要的發展議題。隨着發達國家向新興經濟體減少技術轉讓,新興經濟體要維持增長勢頭,便要自行促進創新;另一方面,國家決策人往往以增加稅收,作為解決社會兩大難題,即分配不公和龐大的財政赤字的政策工具。

累進稅率成障礙

然而,這兩個政策目標顯然是相互獨立、甚至相互矛盾。值得深思的是,提高企業稅率是否會同時削弱企業的創新能力,使其失去國際競爭力?

從觀察所得,企業稅對創新環境可能有直接影響,從而牽動經濟增長的前景。論據之一是,增稅後創新項目的稅後利潤減少,導致企業把精力和資源轉投到那些非創新活動上,因為經由創新所得的產出,只能得到較低的稅後收益。

此外,若稅收變化令表中的稅階更為累進,這也可能阻礙創新。原因很簡單,因為創新項目一般都有吸引力,比其他項目具有更多潛在的業務拓展機會,但風險很高。舉例說,若當局提高稅收表中高階的稅率,而較低層級的稅階維持不變,則稅改變化對創新的負面影響便很有可能發生。

假設一家公司正在選擇兩個成本相同的投資項目,一個是創新項目,可以帶來1億美元的增量銷售收入,但成功機率為20%,然而投入的費用無法彌補;另一個項目是安全但非創新的投資,卻有把握帶來1800萬美元的增量銷售。假設在稅改前,這兩個項目的稅率為10%,但現在政府把超過5000萬元收入的徵稅率提高至20%,此舉極有可能令企業放棄創新的項目。

融資模式備受影響

另一方面,稅改變化也會影響到企業的融資模式,從而左右企業對項目的選擇決策。由於利息的支付可免稅,因而提高稅率便可能提高企業債務的吸引力。看深一層,基於風險因素考慮,債權人往往不喜歡企業經理從事高風險的創新項目投資,因為即使項目成功,但債權人不會得到更多額外收益,若然項目失敗則要付出代價。

此外,高企業稅會導致企業內部現金流緊絀,而現金流往往是創新項目的資金來源。換言之,企業稅的變化可以透過融資模式來影響到創新活動。

儘管上述因素在理論上闡釋了稅收可能阻礙創新,但不少決策者還有質疑,現實上這種影響是否存在?稅收支持者往往認為,研發開支在很多國家都可以扣稅,他們引用研發稅收抵免愈來愈普遍,來論證此舉可以減輕提高企業稅對創新活動的影響,甚至提出增加企業稅對創新不構成影響的言論。這些不同意見使得通過實證研究去論證提高公司稅率是否對創新活動產生影響十分重要。

減稅未必立竿見影

最近,筆者在Financial Economics發表了一篇研究論文,從兩個角度去檢視企業稅收改革對專利活動的影響,據此進一步深入了解企業未來的創新活動與動向(有興趣的讀者可到科大新興市場研究所的URL閱讀相關文章,http://iems.ust.hk/tlb16)。首先,從國家層面,研究美國公司稅率的變化如何影響企業專利;第二,對其他實行稅改的國家,以及稅收穩定狀態的國家進行比較研究,以闡釋一般趨勢。

研究結果顯示,在國家層面上,增加公司稅國家的未來創新活動有所下降,其專利申請總額在增稅後3年內大幅下降。有趣的是,降低公司稅率的國家,其創新活動並沒有顯著受益而有所增長,此研究結果跟削減前瞻性研發經費,會導致創新活動減少的觀點頗為一致。例如企業因此而裁減研發團隊成員,令研發成功的機會打上折扣。

相反,對研發投入更多資金,不一定能馬上促進創新,因為研發人員需時僱用與培訓,而且也不一定能激發出現有的研發人員有更多創新想法。由於有這種不對稱性,使影響創新的決策展現一定程度的「黏性」,亦即抑制創新活動易如反掌,但鼓勵創新卻需要時間。

另一方面,我們對國家之間的研究顯示了稅收與創新之間的宏觀關係。然而,研究結果的數據顯示,稅收變化與其他因素對創新的影響難以清晰區分出來,而國家的經濟狀況可能一併影響到稅務政策與創新活動。為了作出識別,我們考察了國家內部的情況,特別是美國企業所得稅變動的影響。

與聯邦稅收政策改變不同,因為聯邦稅改不會經常發生,其影響波及全國企業,但州的稅收改變經常發生,而且頻頻影響企業。因此,對州稅收改變的研究,有助我們把國家層面的經濟和政策環境改變對創新的影響隔離,從而更有效地量度稅收對創新活動的影響程度。

研究顯示,稅收一個標準差的變化(15%),導致了37%的公司在隨後兩年內減少一個申請專利,這是不容忽視的現象,因為研究以企業平均每年提交9.1個專利申請為基礎,而企業因稅率改變從而減少專利申請數目,是稅收變化前的5%,說明影響相當顯著。分析顯示,稅務會影響到研發投資、專利研究的引用、相關的專利以至企業產品開發。

加稅改善財政慎行

關於財政政策方面,反對增加企業稅的支持者提出,提高企業利得稅不利創新,變相也不鼓勵企業家冒險。很顯然,筆者的研究數據認同增稅後,企業減少專利申請、減少研究投資、減少了新產品的開發。與此同時,只有薄弱的證據表明,下調企業利得稅率會激勵創新活動。這種不對稱性,說明抑制企業創新活動的效果是直接的;但鼓勵創新活動,則是迂迴且耗時。

因此,政府提高企業利得稅或可在短期財政上得益,但其所得是要付出創新活動有一段長時期受挫的代價。由於創新對現代經濟體系增長的重要性,以iPhone作為創新例子,因iPhone的面世,對iPhone產品有需求,工廠進行生產、商店銷售。這些工廠和商店僱用的工人,他們可以用薪金購買更多的日常用品,提高生活水平。因此,政府擬提高企業利得稅改善財政狀況時,必須三思而行。

與此同時,對目前有很多經濟體正準備進行稅改,以期激發企業創新和經濟成長的辯論。當政府和企業領導人爭論稅改的成本與效益之際,我們的研究結果清晰指出,欲以削減公司稅去鼓勵企業創新,短期內未必奏效。

不過,這也不能說減稅政策完全無效,因為對於創新的生產力,減稅效果可能需要時間,因而必須耐心等待,不要期望減稅促進創新的效果可以立竿見影。而且,稅改的細節(例如企業內督導創新的高層, 其薪酬應否計入研究經費?),以及如何量度政策成效(例如港企申請專利權的數目及質素)也很重要。

至於有些國家考慮通過加稅,以緩解財政赤字和不平等現象,我們的研究訊息更清晰——增加企業利得稅可能導致創新下降,即使不久後再減稅,也不容易扭轉劣局。

Abhiroop Mukherjee為科大商學院金融系副教授及新興市場研究所研究學人

Alminas Zaldokas為科大商學院金融系助理教授及新興市場研究所研究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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