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12日
「脫鈎」是中美地緣政治角力的核心,這個由美國特朗普政府內部鷹派勢力構想和推動的策略,現已成為美國削弱中國實力的主要工具。
脫鈎的第一個舉動——2018年開始的中美貿易戰已經大大削減了雙邊貿易。隨着美國有計劃地對華為、TikTok的持有者字節跳動等中國科技巨頭不斷圍追堵截,科技領域的類似進程也正在全面展開。特朗普政府還威脅要讓那些無法讓美國審計師查閱中國國內審計紀錄的中國企業從美國證券交易所退市,可見金融方面的脫鈎也已經開始。
儘管經濟脫鈎能否成功遏制中國,還有待觀察,但實施這一策略的邏輯至少聽起來還有一點道理。既然中國能從與美國的經濟關係中受益,那麼切斷這些關係必定會削弱中國的增長。
不幸的是,正如近期行動所表明的那樣,美國對華鷹派的想法不止於此,還想進一步切斷美中的文化和教育聯繫。今年早些時候,共和黨議員的壓力迫使官方義工團「美國和平隊」(Peace Corps)終止了對華項目,該組織自1993年以來已向中國派遣了1300多名美國人。今年7月,作為對中國政府在香港實施《港區國安法》一系列制裁措施的一部分,特朗普暫停了美國在中國內地和香港的富布賴特國際教育交流計劃(Fulbright Program)。
同樣,兩位共和黨議員在5月下旬提出法案,要求禁止中國公民來美進行STEM學科(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的研究生階段學習。8月13日,美國國務院將孔子學院美國中心這個由中國政府資助的語言項目實體,認定為「外國使團」,基本上等於為該機構的在美活動畫上了句號。
撤交流如意識形態裁軍
新聞業則經歷了最快的脫鈎進程。2月初,《華爾街日報》發表一篇標題把中國稱之為「真正的亞洲病夫」的評論文章後,中國政府驅逐了該報3名記者。美國隨後於3月初採取報復行動,迫使60名中國國營媒體派駐美國的中國公民離境。中國接着又驅逐了《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和《華盛頓郵報》所有駐華美國公民,實質上削弱了這些媒體在中國的採編能力。
切斷中美之間的文化、教育和新聞聯繫,對美國來說是不明智的,只會適得其反。特朗普政府非但未能通過提升美國價值觀和維持道德制高點,來推進美國的長期戰略目標,反而落入了中國政府的掌心——後者將這些聯繫視為美國思想和文化滲透的渠道。
如果沒有政府支持的和平隊及富布賴特計劃等交流項目,美國將失去與普通中國人(特別是年輕人)互動的直接渠道。藉着這些項目,美國人得以在中國與外界接觸甚少的偏遠地區教授英語、美國歷史和文學,以及西方社會科學。這些活動都有助中國人民更準確了解美國,消弭官方的反美宣傳,撤銷這些計劃無異於美國單方面的意識形態裁軍。
美國針對中國欺壓美方記者行為的一些報復行動,看似合理,但驅逐60名中國記者的行為顯然矯枉過正,給中國政府留下口實,去做她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事情:把最優秀的美國記者趕走。
驅記者失寶貴訊息渠道
針鋒相對的美中記者驅逐事件對美國的傷害遠大於中國。雖然中國國營新聞媒體的駐美記者很少進行認真的獨立報道,以教育中國公眾,但在中國政府不斷騷擾和監視之下報道中國新聞的美國記者,卻提供了有關中國內地的寶貴訊息。喪失這些渠道,將削弱美國政策制定者追蹤中國關鍵形勢發展的能力。
最後,阻止中國研究生赴美學習STEM學科,將剝奪美國在這些領域的頂尖人才,並幫助中國發展。那些有天賦的中國學生將轉而前往其他發達國家求學——他們之中許多人最終將返回本國,因為在美國以外的STEM相關就業機會較少。
中國從這種反向人才流失中受益的同時,美國將錯失數以萬計工程師和科學家的貢獻。在2015至2017年間,美國在所有STEM領域的31052名博士學位中,16%頒授給中國學生,其中工程學博士學位佔22%,數學博士學位佔25%。大約90%中國理工科學生獲得博士學位後,留在美國至少10年以上,也是所有國籍學生中年限最長。
美中關係正處於崩潰邊緣。經濟脫鈎已成為現實,而由美國牽頭(且在不久之前還無法想像)的文化分隔,可能也很快實現。那將是一場悲劇,而美國將是最大輸家。
註:本文原載於Project Syndicate網站,本報經網站授權翻譯刊登。
Pei Minxin(裴敏欣)_美國加州克萊蒙特.麥肯納學院政府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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