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5日
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8月28日突然宣布辭任,執政自民黨各大派閥蠢蠢欲動,正式揭開「後安倍時代」的序幕。
鑑於日本眾議院任期明年10月屆滿,意味自民黨下任總裁履新不久,便要處理選戰部署,維護自民黨主導國會之勢。在這種維穩思緒影響下,可以預期「後安倍時代」的開端將不會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尤其在外交議題上。
那麼,新一任首相會從安倍繼承一個怎樣的日本?
2012年12月,安倍第二度拜相,承諾把日本重新奪回(日本を、取りす)。2013年2月,安倍在美國智庫「戰略及國際研究中心」發表講話,表示日本永遠不會成為二等國家,並且會對世界的美好貢獻更多,特別是推廣經貿規則、捍衞全球公域(global commons)、擔任美國及區內民主國家的堅定盟友及夥伴。這篇以「日本回來了」(Japan is back)作為主題的演詞,意味日本將重新強大,值得美國及國際社會信賴。
「日本回來」論對照的,是日本曾經弱小,曾經脫隊,曾經不光彩的灰暗歷史。安倍的論述與客觀事實是否相符,並非重點。重點是,對於國內大眾和國際社會,他們確信前首相小泉純一郎辭任後,日本便陷入「短命內閣」的怪圈,內有「3.11」東日本大地震的悲劇,外有中國崛起及北韓的安全威脅,而且更失去了第二大世界經濟體的地位。
種種讓人氣餒的觀感,為「日本回來」論提供一個絕佳的舞台,合理化後來的「安倍一強」長壽政局,以及國家安全體制的大規模改造手術。較多人熟悉的改動,包括2014年重新解釋憲法有關集體自衞權的禁忌,以及翌年通過的《新安保法》,讓日本即使沒受到直接攻擊,仍可以聯合被攻擊的盟友,一同進行反擊。而較少人談論的改革,包括設立由首相主導的國家安全會議,建立國家安全保障局,通過《特定秘密保護法》,強化內閣處理國安問題的權限,阻止國家機密外洩(亦因此藉機打壓批評安倍的媒體)。
加強多邊合作 提升國際地位
在外交層面,安倍刻意加強日本在區域事務的存在感,務求令日本擺脫外交頹勢的觀感,配合「日本回來」的旋律。安倍在第二度執政初期,破天荒發表首份《國家安全保障戰略》,清晰釐定何謂日本的國家利益,更提倡積極的和平主義,加強以外交及國際合作手段,推動和平、安定和繁榮的國際社會。《戰略》注重強化美日同盟之外,也強調與區內友好國家(南韓、澳洲、東盟國家、印度),以及中國、北韓、俄羅斯等國家透過多邊合作框架,讓東亞地區的安全保障制度化。
美日同盟向來是日本外交的重要基石,安倍任內多次主動維護同盟,平衡中國崛起、北韓核武及導彈試射等威脅。特朗普2016年勝出總統大選後,安倍二話不說便飛到紐約拜會,建立良好私人關係,最為人津津樂道。二人會面逾20次,可見安倍這種外交手腕已十分純熟。
拉攏盟國 確立印太新格局
然而,基於美日在軍事能力不相稱,安倍難以改變這種長期關係。要評估日本有沒有真正「回來」,應該檢視日本推動區域整合工程中,有否扮演更主導的角色。有趣的是,安倍第二任執政後好一段時間,主力促進日本與周邊國家的雙邊關係,特別是在南海與中國有爭議的菲律賓和越南,以及澳洲、印度一類傳統友好戰略夥伴。
安倍重掌相位後一度提出「民主鑽石同盟」,務求拉攏其他區內同樣信奉普世價值的國家,抗衡中國壓迫(coercion)。然而,「鑽石同盟」雷聲大雨點小,而且美、澳、日、印2017年重啟「四方安全對話2.0」(QUAD 2.0)後,仍未確立明確的戰略共識,成效尚待觀察。
安倍內閣對區域多邊合作機制的貢獻,更集中於2016年至2020年這段時間。安倍是首個提出「自由與開放的印太戰略」的領袖。根據他最初的構想,日本有意把東非國家也包含在印太地區,但隨着美國、澳洲、印度各自推出「印太戰略」,日本也放棄突出東非的重要,把焦點集中到印度次大陸與東南亞地區,目標是增進各地基建優質發展,提升印太地區的經濟競爭力,並強調東亞峰會(EAS)的核心角色。
從認受性而言,日本這套自由與開放的印太, 相對獲更多東南亞國家首肯,而且時任外相河野太郎承諾把「戰略」二字拔走,收起針對中國的戰略意圖,反而贏取更多東南亞國家認可。
卸下歷史包袱 展強硬姿態
特朗普就任後,立即退出《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日本非但沒有緊跟華府政策,或者向國內龐大的農業勢力屈服,反而承擔整合角色,繼續協商把俗稱「TPP-11」的《跨太平洋夥伴全面進步協定》(CPTPP)付諸實行。經此一役,安倍向外展示日本對維護多邊自由貿易體制的決心,即使日本最堅實的盟友美國毅然退出。
「日本回來」論合理化日本積極的外交政策之外,也意味安倍要打造一個強勢、不易向外屈從的日本。正因如此,安倍二度拜相後,多次在歷史問題上展現強硬姿態,堅拒向周邊國家示弱。過去8年,安倍曾參拜靖國神社,表明拒絕讓後代在二戰問題上擔負起繼續道歉的宿命,在慰安婦問題上更釀成日韓小型貿易戰,險些被南韓終止日韓《軍事情報保護協定》。
置身一個對歷史問題相當敏感的區域內,如何同時推進「強大的日本」和「積極和平的日本」兩套說法,確保日本不淪為二等國家,但又不失其熱愛和平的精神面貌,仍然是「後安倍時代」的挑戰。
馮嘉誠
香港國際問題研究所東盟及東亞研究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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