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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2日

盧峯 EJ GLOBAL plus Food for Thought

中日關係難言平順

日本德仁天皇的「即位禮正殿之儀」隆重而不鋪張,展示了日本傳統的一面。美中不足的大概是原定計劃的巡遊要押後舉行。

不過,日本剛受幾十年來最嚴重的風災衝擊,多個縣市受害,災民數以萬計,還有不少地區居民未能回復正常生活(水、電供應也有問題)。此時此刻搞歌舞昇平的巡遊未免予人離地及不體恤民情的感覺,把巡遊推遲到下個月既可以讓全民同慶,也不會犯下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錯誤(加冕大典發生人踩人慘劇造成數千人慘死,當晚他及皇室成員依舊辦舞會飲酒作樂,自此大失民心)。

今次大典雖以德仁天皇為主角,但也是日本政府一個重要外交活動,首相安倍晉三忙於跟出席大典的各國領袖會面;當中最重要的是作為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特使的國家副主席王岐山,他不但代表中國政府出席典禮及跟安倍會談,據說還會到日本不同地方走走看看,為習近平明年訪日做實質「綵排」。話得說回來,近一年中日關係大幅改善,即使不算如膠似漆也算是如魚得水,比中美固然少些摩擦,跟日韓之間的針鋒相對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可這樣良好的中日關係只是歷史的偶然,不易長期維持。日本著名學者岡本隆司先生年前出版了一本名為《日中關係1500年》的小書,縷述歷史上中日關係的演變,指出中日關係的特點是隔絕、互不了解的多,認真溝通、融和的少;例如日本政治、文化精英就向來只擷取對本國有利、有用的中國文化因子,並將之徹底本土化,並沒有像朝鮮或其他中國鄰邦那樣來個全盤接受。

他以歷史上著名的「遣唐史」為例,指當時日本天皇的確定期派使者到中國朝廷,但當初的原因是恐怕被當時勢力如日中天的唐朝攻擊(唐高宗派大軍征服高麗),故此派出官方代表觀察敵情。其後派出多次遣唐使當然吸收了不少中國的文化,當中漢字的影響特別大,因為它成了古代日本上層社會的必要文化專屬,甚至可說是有沒有文化的主要分界。但其他制度上、文化上的轉移卻不多,如唐朝的科舉取士制度、均田制等都沒有在日本文化生根。

更重要的是,日本即使吸收了唐朝的文化元素,也傾向把它們與本土文化結合,形成「和漢混淆」,包括把本土信仰與佛教融和變成「神佛習合」,發明「假名」把漢字表音化以方便推廣識字等。

不過,岡本隆司認為中日最大的分歧或誤解在於對彼此在東亞地緣格局中的位置有不同了解。在中國特別是自明清以來,對外關係主要以天朝大國自居,以朝貢關係統攝全局,視四鄰為屬國或次一級國家,期待或要求他們派人向中華皇朝朝貢,再藉此打開經商之門,或得到其他來自天朝的賞賜。

日本政府室町幕府的足利義滿曾一度向中國明朝進貢稱臣外,其他時候都不願接受有關安排,更不肯自視為中華屬國。到德川幕府時代則連原本平起平坐的互市關係也不願維持,改採鎖國的策略,並致力把日本全國打造成一個互補性強、自給自足的市場,跟中國切斷一切官方關係。

岡本隆司指出,可不要輕視這幾百年的切割及隔離,因為它大大削弱了中日對彼此在政治、社會、文化方面的了解,到十九世紀恢復接觸時只靠即時的印象以至官員、政治精英的喜惡處理雙方關係,令雙方交往困難重重。

兩地民眾好感度低

此外,在西方船堅炮利衝擊下,中日兩國走上不同的發展道路,雙方的了解不進反退,原本的偏見、誤解進一步加劇。甲午戰爭及其後幾十年的戰禍,除了因日本走向帝國主義式侵略外,相互不了解也是重要原因。

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中日之間的交流比以前多,當中經貿、文化關係更是密不可分。但岡本隆司認為,兩地精英與民眾相互了解及信任的情況仍然欠佳,近年多個民調顯示,中日民眾相互有好感的不多,反感或不信任的比例有時高達八九成。在這樣薄弱的民眾基礎上要令中日發展成穩定、水乳交融的關係談何容易。

何況,中國崛起後正力圖在周邊重建形同朝貢般的政經關係,以經貿利益為餌,以軍政力量為脅,希望改變美國在這地區的主導地位。日本既是美國主要盟友,又歷來抗拒中國式朝貢關係,安倍及往後的日本首相即使想徹底改善雙方關係,也不可能走得遠,並大有可能因中國擴展在區內影響力而令雙方再起齟齬。

延伸閱讀:岡本隆司,《日中關係1500年》,郭清華譯,麥田出版,2019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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