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16日
最近這大半年,日本列島因明仁退位出現各種討論,當中最多的是回憶,也有些是不捨。「平成最後」這四個漢字見得最多,去年底的紅白歌唱大賽被宣傳是平成最後一次,畢業的大學生也是平成最後一屆。平成三十年的憶念,似乎雲淡風輕,值得記取的都是一些瑣事。雖然有人說,日本經濟泡沫爆破也是平成年代,可是日本民眾求個吉意,人都退了,這些事就別多提了。
有人說,平成年代的日本有如一杯白開水,無味有色。這個說法出來後似乎水波不興,沒有多少人加入討論。不過,話得說回來,倘若便是沒有一絲顏色,也是一種福氣。這裏說的福氣,是相比於明仁父親裕仁的昭和年代。日本上世紀戰後從一片殘垣變成世界經濟強國是在昭和,日本從戰後一貧如洗變成六十年代人人琅琅上口的口頭禪「再也不是戰後」也是在昭和,可是侵略戰爭發生在昭和年代,日本成為戰敗國也是昭和。這一點,日本社會是深深埋於心底。
日本皇室,特別是天皇,戰後至今,若把即將接任的德仁也計在內,總共經歷三代。裕仁不必說,明仁生於戰前的1933年,德仁生於戰後的1960年。出生時代的不同,客觀上說明日本天皇本身的變化:從隱於帷幔後的一國之君,到戰後被美國佔領軍剝去威儀的象徵人物,到如今成為平民天皇。從「神」而變人,這一變化,值得在新一代天皇即將到來之際,回顧前塵,以作前瞻。
美國五星上將麥克阿瑟戰後君臨日本,這是1945年的事。翌年5月,美國佔領軍發出命令,廢除日本皇室在財產上的特權。這還未了,再過一年,佔領軍又再出招,把日本皇室的14個親王家族一下子砍了11個,只留下除了裕仁之外的三家,這三個家族便是裕仁的三個兄弟,即秩父、高松、三笠。其他的皇室宗親成為平民,過往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在美國軍人佔領下一去不返。過了一年的1947年,日本修改《刑法》,當中取消「不敬罪」。這一條罪名,1945年前是專門針對被指對天皇不敬的「犯人」。這是天皇從神變人的第二步。
明仁登基 左翼收口
雖然天皇制到最後算是保住,但天皇已不是戰前那樣。這一變化,隨着日本經濟起飛,到明仁皇太子大婚更是明確。1959年,明仁與平民女子正田美智子結婚,這是日本皇室第一位出身百姓家的準皇后。
必須一提的是,明仁與正田美智子結婚的年代,是日本經濟開始騰飛時刻,大婚在戰後日本被視為盛事,消息人人爭看。這時,日本社會開始電視機普及化,由之前幾年的極為昂貴,隨着民眾觀看皇太子大婚的需求,製造商大量生產,成為日本社會的「三大神器」之一。民眾通過電視畫面得睹皇太子和正田美智子結婚,開始感受「皇室入凡間」的一股新風。正田美智子聰明美麗,由此成為日本皇室的新一代的象徵,把皇室更加推向民眾,逐漸遠離「神」這一端。
明仁此舉的客觀效果,是令皇室更加貼近民間。事實上,明仁家庭也帶來種種新風,皇室從深宮走出社會,明仁在1989年即位後親民作風無改,長年是最受歡迎的日本第一人。有一點不能不提,裕仁年代,日本左翼組織對皇室持強烈批判態度,更有人採取暴力行為,可是明仁接任天皇後,類似的言行大為減少,可以說接近絕跡。這固然與左翼思潮退卻有關,但也與明仁的作風有關,況且他與戰爭並無關係,這樣子的天皇,遂而得到民眾擁戴。
德仁未來走的相信仍是父親的路子,他生於戰後,更可以與裕仁完全切割。一個生於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的天皇,人們想到的是持續30年經濟每年增長8%的時代,還有的是1964年東京奧運的世界焦點。對於德仁而言,生於六十年代、成長於七十年代、成人於八十年代,這一段便是日本戰後最美好的時光。明仁作為父親,親身經歷此中過程,對今天日本皇室從何處來、未來往何處去,必然有親身感受。
不少人有興趣了解的是,這裏頭是否有某種安排:2020年東京再度舉行奧運,2025年大阪再度舉行世界博覽會,這兩個「再度」以前都有歷史,1964年東京奧運、1970年大阪世博,兩次盛會令日本在世界上聲望飆升。如今,東京二次奧運,大阪兩度世博,都將發生在德仁時代。
樹立典範 支持憲改
德仁就是在這種情勢下登基,不過,天皇換代,明仁皇位交給德仁,這一安排緣何如此,明仁一直諱莫如深。有稱,這是希望為德仁助力,平衡可能一路做下去的安倍晉三勢力云云。其實這個可能性不大,反而是明仁可能希望樹立典範,以後天皇不必行終身制,到時歲數大了,自然引退,無謂戀棧,客觀上也是對戰後日本憲制改革的支持。明仁雖然生於戰前,但即位於戰後,見證了日本經濟高速增長年代,目睹世界大勢變化,一世一代的舊思想,在他眼中也許嫌其古老。明仁今次創下先例,是對日本未來的指引:一個交給年輕一代接位的皇朝,在老年化的日本來說,子民焉得不隨。上世代退下,新世代來臨,日本大變,此其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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