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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3日

陳偉信 EJ GLOBAL plus 環地視野

重回世界島及心臟地帶爭奪戰?
連結歐亞、自由走廊與一帶一路的深層意義

經典地緣政治學者麥金德(Halford Mackinder)的《歷史的地理樞紐》(The Geographical Pivot of History),提出地球可分為3個不同板塊區︰世界島(World Island),近岸島嶼(offshore islands)以及離岸島嶼(outlying islands)。麥金德進一步指出,若要成為世界霸主,就必先要控制世界島的心臟地帶(the Heartland),即由伏爾加河流域到長江流域的歐亞大陸地段。

儘管前蘇聯這個在版圖上幾乎完全佔領心臟地帶的國家最終捱不過20世紀的考驗,似是印證麥金德的理論尚有不足之處,但其學說一直被視為美國在全球軍事戰略部署以及外交政策取態的重要指導思想──去年離世的著名國際關係學者、前總統卡特(Jimmy Carter)的國家安全顧問布熱津斯基 (Zbigniew Brzezinski)提出的大棋盤(the Grand Chessboard),可算是建基於麥金德理論的美國外交政策。當然,美國外交政策有部分方針及軍事布局,源於另一地緣戰略大師馬漢(Alfred Thayer Mahan)的海權論,那是後話。

冷戰戰線與大政策再區域化

行文至此,讀者可能會質疑,為何在討論G20議題下會提到上述地緣政治學概念?筆者認為,要了解未來數個跨區域,跨洲份的經濟及投資合作,包括中國提倡的「一帶一路」、印度及日本共同倡議的「亞非增長走廊」(Asia-Africa Growth Corridor,又被稱為自由走廊),以及9月時歐盟提出「連結歐亞」戰略(Connecting Europe and Asia︰The EU Strategy),上述的「真.地緣政治」視角是一個重要的切合點,也是分析今後國際關係走向的一個重要輔助工具。

布熱津斯基的冷戰棋盤根據美國以離岸平衡(offshore balancing)的方式,維持美國在三條戰線──歐洲、近東及遠東──的根本利益。而離岸平衡的關鍵,在於選擇性地分而治之︰以阿塞拜疆及烏茲別克為近東支點,限制俄羅斯南進至心臟地帶,以及日後潛在的中國崛起後的西漸戰略;以土耳其及烏克蘭為歐洲的支點,確保美國及其西歐盟友進入心臟地帶的海陸路徑,也是防止俄羅斯西出地中海及東歐的橋頭堡,以及限制伊斯蘭世界對近東的影響。按布熱津斯基原來的劇本,本是希望在遠東建立由中日韓三國主導的「遠東之錨」(Far Eastern Anchor),但中國民主化的進程不似預期,在奧巴馬年代日韓、東南亞及印度便組成限制中國陸權及海權發展的再平衡政策(Pivot Strategy)。

儘管這種想法在後冷戰有一定的微調,但總體上仍維持三條戰線區域「分而治之」的概念。然而,自「金磚組織」建立開始,以經濟整合的方式建立區域想像成為近年國際政治主流。以「一帶一路」為例,它是以絲綢之路為區域整合的想像,以鐵路及港口基建為支持橫跨歐亞大陸,而非單以地理區域為劃分。

這種強調「連結」、「溝通」的方式,某程度是回應美國冷戰以來的「分而治之」的概念,建立一個以中國領導的政經合作想像。而以「鐵路」及「港口」的方式為主導,除了是將這種「互聯互通」的地理想像透過實物來形象化以增加其「可信性」,也可回應麥金德昔日提出控制「心臟地帶」的核心技術,透過運輸發展控制世界島的政經發展。正因如此,即使中國提倡「一帶一路」時多次強調它不是政治鬥爭或中國走向霸權的外交工具,但從西方的觀點而言,「一帶一路」政策正是暗合經典地緣政治學分析,在審視其政策成效時自然多了一層政治及戰略考慮。

各師各法 互補不足

因此,為回應中國所建立的區域想像,歐盟與印日在建立屬於她們的區域想像時加入針對中國想像的元素,例如「亞非增長走廊」強調的「人本」、「自由」及「增長」,明顯是針對中國「一帶一路」政策背後重視基建硬件而忽視人才及社會軟件的投資方針,重視國內經濟增長而非投資國的經濟情況,以及中國作為「威權政體」對區內民主政體「自由」的威脅。以「連結歐亞」將可持續融資視為歐盟投資相關地區的重要原則之一,更是直接針對近年接受資助的國家因「一帶一路」陷入財政危機,或是因中國企業投資後無法維持而出現的基建計劃,藉而強調歐盟計劃對比於「一帶一路」的優勢,引導在心臟地帶的國家對歐盟投下信任一票。

從宏觀布局而言,即使「亞非增長走廊」及「連結歐亞」戰略各師各法及各有所求,但兩者作為西方社會對「一帶一路」的總體回應,恰好是透過海權及陸權回應中國「一帶一路」在世界島的戰略舉動,阻擋中國慢慢地從東向西蠶食美國戰略萎縮後心臟地帶的控制權。配合早前特朗普(Donald Trump)政府針對中國在貨品貿易的「不公平」政策及「濫用」發展中國家地位所發起的貿易戰,西方社會對中國崛起的回應似是進入新階段︰以經濟整合的方式重啟世界島及心臟地帶的爭奪戰。

 

陳偉信  香港中文大學全球研究課程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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