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4日
歐債危機峰迴路轉,希臘決定舉行公投,一國之命運,以至一歐之去向,全懸於其1000萬選民一念之間。希臘實施緊縮政策,為時已久,可是債務清還無了期,國民經濟未見起色,是次對峙,正好迫使眾人重新審視希臘問題之癥結。筆者以為,問題之根本,不在希臘,不在歐羅,而在歐盟。
許多論者以國家層面分析歐洲風暴,此是注定徒勞無功的。希臘緊縮5年,實質經濟總量下跌25%,失業率高達28%,社會滿目瘡痍,然而債務負擔不減反增,升近一倍,所謂「陣痛」變成「永久創傷」。但歐洲執委會、歐洲央行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卻只消極延長希臘債務清償期限,對其窘局若無其事(Extend and Pretend),製造不必要的無底深淵,希臘是造反有理。
然而,希臘之對,不成為他國之錯。德國有充分理由保障其納稅人利益,歐豬其餘各國亦有充分理由確保希臘不能得逞,以免國內激進勢力抬頭。國與國之利益本來就不保證一致,要佔據道德高地、指摘希臘,容易得很;要破解困局,展望新猷,卻是殊不簡單。
危機源於「歐」而非「債」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西歐多國領袖致力於歐洲願景(European Project),成立歐洲煤鐵共同體,以及後來的歐洲經濟共同體,對內消弭戰爭,對外抗衡美蘇。但歐洲共同體純粹是關稅同盟,成員國之間的合作多在貿易方面。到八十年代中,歐洲湧現「歐洲聯邦論」(European Federalism)思潮,眾成員國反應熱烈,旋即簽訂《歐洲聯盟條約》(Maastricht Treaty),而歐羅正是「歐洲聯邦論」之重要一環。
不過,歐洲國家願意使用「歐羅」作統一貨幣,卻未有交出所有權力,仍然握有發債、救市等權力。可是,誠如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教授德高巍(Paul De Grauwe)所言:「要保得歐羅長久,需要建立一個國家」 ("to make the euro sustainable a country will have to be created") 。經濟學家普遍認為,歐羅區需要成為「財政聯盟」(Fiscal Union)以提供財政緩衝,成立「銀行聯盟」(Banking Union)以減輕救市負擔,發行「歐洲債券」(Eurobonds)以消除主權借貸風險差異。綜合而言,歐羅區需要變成實質聯邦,亦即「政治聯盟」(Political Union),令各成員國變成類似美國的州份才能順利運作。
問題是,歐洲諸國已再沒有進一步融合的脾胃,反而疑歐勢力大張。不論是法國之「民族陣線」(Front National)、西班牙之「我們可以黨」(Podemos),皆為歐洲一體化增添大量阻力。加之歐債以來歐洲出現新利益板塊,即使主流政黨也未必願意支持歐洲聯邦。
本應是「歐洲願景」領導歐羅,現今歐羅卻反過來指揮「歐洲願景」。歐羅區諸國領袖進退兩難,進則激發國內疑歐勢力,退則癱瘓70年「歐洲願景」之進程。而目前之不進不退,亦非持久之計,因為歐羅區國與國間結構不一與貿易失衡問題得不到解決,在統一貨幣之下,只會引發一場又一場的危機。
重回鬆散架構 可脫困局
解決歐債危機也許該參考鐵娘子戴卓爾夫人的思路。戴卓爾夫人指出,歐洲運行之第一原則是「獨立主權國之間之自願及主動合作」,決策由成員國主導,不需要由布魯塞爾(歐盟首府)中央集權或由其任命的官僚系統作決定。歐債問題糾纏已近5年,是時候力拒「歐洲聯邦論」,改行「歐洲邦聯論」(European Confederalism),以較鬆散的架構, 消除歐洲各國間的緊張關係。屆時,歐羅將無存在之必要,各國復用本國貨幣及重奪貨幣自主權。棄用歐羅之短期震盪將會被重啟「歐洲願景」之長遠利益抵消。此外,歐洲邦聯將重新結合現有歐羅區及非歐羅區之成員國,促進歐洲團結。
另一方面,化身歐洲邦聯仍保留部分聯邦元素,包括制訂貨物安全、品質、環保等的統一標準。因為繼人力、物力、財力自由貿易之下一步,必然是統一標準,以利生產及互通有無。而歐洲國家擁有龐大市場,兼有道德及科學方面之公信力,於制訂標準方面, 優勢幾可賽過美國,正是領導全球的一大機會。
退一步海闊天空。此時此刻,解決歐債危機癥結也許不在於勉強朝向一體化或歐洲合眾國(United States of Europe)邁步,而是容許各成員國按其制度與文化,各施各法,如此將會復興歐洲自文藝復興以來之政治、經濟、科學及人文之較量,為歐洲重新注入活力。
黃康睿_倫敦大學學院國際關係學會創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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