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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13日

高天佑 新聞點評

拆解豆腐花減價戰

張大千1936年初闖北平,故意在報紙上寫詩諷刺當時北平畫壇一哥徐燕蓀,被後者控告他誹謗名譽,結果兩人相約「隻揪」,當然不是打MMA,而是在中山公園展覽廳擺擂台,各展出100幅畫比高低。此事在北平掀起熱話,大收宣傳之效,兩人所有作品在畫展首日全被高價搶購。畫展最後一日,據文化人董橋記載,「中山公園柏樹林裡一高一矮的兩個人並肩散步說笑,像親兄弟一樣親熱」,正是張徐二人,「張先生這個人是跟誰都不吵架的,他同徐燕蓀相勾結,唱的這齣戲叫連環計。」這一招在商界其實不罕見,最新上演於荃灣路德圍兩家相鄰的豆腐花店。

蝕本互鬥帶來界外效益

社交網絡近日熱議,話說荃灣該兩家店大打減價戰,分別賣2元和3元一碗豆腐花,並強調不會將貨就價、降質減量,結果兩店門外均大排長龍。但誰都知道,這個價錢必定要蝕本,於是紛紛猜測兩店背後有何動機。

對這事件,其實可以分為三個層面去拆解。第一個層面,亦是現在最多人抱持的看法,就是該兩店基於私人恩怨,「為啖氣」,只因不想讓步予對方,遂非理性地進行割喉式競爭。惟筆者在荃灣長大,至今仍認識不少老街坊,據了解,這兩家豆品店相鄰超過5年,而且早於2014年已進行過一次同類減價戰,當時亦同樣掀起熱議,並吸引媒體報道(至今仍可翻查紀錄)。

換言之,假若真的「為啖氣」,不惜蝕本也要惡鬥競爭,兩店不可能維持並肩營業達5年多;且別說「割喉」,就算「割手」,持續流血5年蝕入肉,肯定會死。

第二個層面,是說兩店減價戰實屬噱頭,最終為了促銷豆腐花。但這種講法也不可能成立,皆因正如業界老行尊、深水埗公和荳品廠負責人指出,現今單是膠碗、碗蓋和膠羹的成本,起碼已要1至2元,還未計原料(黃豆、水費、煤氣費)、人工和舖租,因此若定價2元或3元,只會「賣一碗蝕一碗」,促銷變成自殺。

所以唯一可能的只有第三個層面,用經濟學術語是為了「界外效益」(positive externality)。最易理解是好像有些酒樓推出「一蚊雞」優惠,儘管定價1元賣一隻鹽焗雞肯定蝕本,但食客還會幫襯其他點心和小菜,最終除笨有精。然而,荃灣該兩店既然主打豆腐花(店名分別有「豆腐花」和「豆品」字眼),排隊客人主要為平價豆腐花而來,據現場觀察,大多數人沒同時幫襯涼粉、喳咋、合桃露等其他正價產品(實際上若吃了一碗豆腐花,很難再食得落另一碗糖水),故期望「一蚊雞」帶動其他生意此一假設似乎未必成立。

另一種「界外效益」在於「蝕短賺長」,例如憑減價戰令全港都認識該兩店,並吸引很多人品嘗過其豆腐花,覺得味道不錯,冀日後恢復正價時大家繼續光顧。此假設比較合理,事關這兩間「寃家」店自2014年已多次進行減價戰,每次都很短暫,卻足以達致「免費宣傳」和「吸引新客」效果。

帶旺社區 力谷舖位升值

還有一種「界外效益」威力最為龐大,畢竟豆腐花店乃小生意,即使憑大減價成功免費宣傳,每月最多增加幾萬元收入而已;但若憑此吸引大量人流到訪,帶旺整個地區,同時令周邊舖位升值,涉及金額動輒以億元計,相當於一家豆腐花店幾百年生意額。實際上,筆者作為荃灣老街坊有資格指出,路德圍從來不屬旺區,惟自從2014年該兩店首次進行減價戰,引起全港關注及招徠大量食客後,隨即有狗仔粉、雞蛋仔、煎釀三寶、芒果汁等小食店相繼進駐附近地舖,並令該區霎時間變成荃灣其中一條最旺食街,甚至超越了在路德圍百步之內,由大業主刻意打造、正式名命為「士林食街」的鱟地坊。正如香港俗語「掃街」,吃了豆腐花很難再食糖水,卻可再掃其他街頭小食湊合當作一餐。

有趣的是,在該兩豆腐花店最新減價戰爆發之際,根據區內地產代理消息,恰巧正有多個地舖高價放售;現時若有潛在投資者實地「踩線」,應該經常看到人流爆燈、氣氛旺盛,對於舖位之估值自然也看高一線。

無論如何,不論做藝術家或做生意,若想發圍,除了默默耕耘,難免也需要懂得營銷噱頭;最高層次是找到槓桿支點,小小力量撬動百倍利益,方可一本萬利。

 

 (編者按:高天佑最新著作《中產必須死》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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