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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月7日

王小信 寰宇遊蹤

教堂中見大傳奇

要數世界最傳奇教堂,心中會是哪一座?藏着門徒彼得骸骨的梵蒂岡聖彼得大教堂?建造超過一百年還未竣工的聖家教堂?我就必選土耳其伊斯坦堡的聖蘇菲亞博物館。它現在的稱謂是博物館,但曾幾何時,它是世上最舉足輕重的教堂,其傳奇身份無人能及。

步出機場正值傍晚,天色已黯淡起來。驀地,一陣藍調般的男中音從天而降,沒有空隙地響徹整個城市,我立即領會到是回教五功的節禮。聲音是從市內各清真寺的宣禮塔播放出來,主要是吟誦可蘭經文,提醒並帶領信徒作拜功,與其說是提醒,不如說它是歌詠,有節奏有旋律,非常似我國的南音。

對於在香港長大、很少接觸回教的我,此刻全城響起的經誦絕對新鮮有趣,也是難得的體驗,經誦聽起來很祥和,可以令人的心情安靜下來。土耳其現在是個回教國家,也因為這個宗教的身份,申請了十二年都未能成為歐盟成員國,然而一千多年之前,它其實是基督宗教的聖地,那時候全世界最大的教堂就矗立於此。

儼如太空基地

翌日的晨光明亮燦爛,天上藍得近乎透明,沒有半點塵埃。我從遠處已看到聖蘇菲亞大教堂——抱歉,我不忍叫它博物館——那個天下無雙的大圓頂飄浮在空中,它是古城天際線的必然主角。行到教堂前,就更清楚感覺到其體形真的非常龐大。主建築的外牆沒有使用華麗的大理石,只用石磚建成。正正方方淺紅色,結實而沒有花巧,配以四支高高瘦瘦的宣禮塔,儼然一座預備起飛的太空基地,氣勢磅礴,氣度恢弘。眼前金光閃爍的半拱大圓頂,向來都被建築界視為難度最高的設計,實在想像不到羅馬人如何把它憑空變出來。

幸好我早一點來排隊等待進入教堂,排了半小時後已看不到龍尾,它是土耳其最多遊客參觀的景點。它是基督宗教首個具有這種規模的聖殿,見證過基督宗教崛起、帝國覆滅、十字軍東征悲劇、中東勢力抬頭……無論在宗教、政治或藝術的層面上,也是人類歷史的瑰寶。進入大教堂我也不禁驚嘆,內部的繁複與外觀的簡潔可謂天淵之別,從教堂中央仰望離地54米(大約二十層樓)高,直徑有31米之巨的圓頂,即時聯想到名畫家Klimt的代表畫作「吻」那種金碧輝煌的璀璨。

而中央大圓頂與方形的基座渾成一體的設計,亦是拜占庭的經典風格,方形的四個直角加上四小個半圓形的拱弧,然後再托着圓頂,使力量靠垂直牆外卸而不需柱子作承托,內部因此可以全無遮擋地進行大規模的崇拜。

回教基督共存

伊斯坦堡就是昔日鼎鼎大名的拜占庭帝國首都君士坦丁堡,大教堂也是日後發展出與羅馬天主教分庭抗禮的東正教的大本營。也許是濃濃的宗教氣氛驅使,縱使遊客如鯽,教堂內都非常安靜。雖然用上大量燈泡照明,但它委實太大,燈泡怎樣也照不亮內堂,天然光線只靠圓頂周邊那二百幾頁玻璃窗、四方八面透射至頂部,不過在大堂略呈陰暗襯托之下,反而更突出頂部的華麗,使人有種置身穹蒼之下、在造物主面前自己是何其渺小的感覺。興許這也是建造者的心意,叫進入教堂的人都要折服,尤其教堂建成時正值羅馬帝國剛把基督宗教轉成國教的關鍵時刻。

除了教堂的結構,還要欣賞公元四世紀到十五世紀拜占庭式的馬賽克壁畫。伊市的繁盛直到十三世紀,當時堪稱是全歐洲最繁華的城市,教堂內充滿象徵財力的金箔馬賽克壁畫。壁畫中的人物,尤其是耶穌的面容描繪都較西方壁畫的瘦削,及帶點憂心忡忡的味道,據說是滲入了一點東方神秘主義的宗教色彩。今時今日看到的壁畫有很多已被破壞,只剩半幅或更少,因為昔日鄂圖曼帝國攻陷古城時,把它改成清真寺,把壁畫刮花或強行把它塗上白漆所致。

另外,教堂內的四個大角都掛有偌大的黑底金字書法的圓盤,盤上寫有阿拉與穆罕默德及四名哈里發的名字,它們是全世界同類型的作品中最大的銅盤。因為曾被改建為清真寺,所以內部不少位置都刻上可蘭經文,還有永遠向着聖地麥加方向、雕欄玉砌的宣教台等,絕對是集兩大宗教文化於一身的建築。但隨着歲月的沉積,基督壁畫與回教經文在我眼內已沒有什麼排斥了,而是互相爭妍,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伊市魅力長留

離開大教堂還是不捨得走,索性坐在露天廣場再細味基督教式的大圓頂和四支回教清真寺獨有的宣禮塔,能同時擁有這兩個誓不相容的組合,相信世上除了蘇菲亞大教堂,你不能再找到第二個。它既是羅馬帝國權力最輝煌時代的象徵,一千多年之後又成為國力空前鼎盛的鄂圖曼的回教icon,像古代美人,隨着不同王朝更替,她都被捧為當代紅人。當我乘渡輪往土耳其亞洲區的時候,便恍然大悟當中原因。

雖然土耳其是歐洲國家,但其實國土九成面積位處小亞細亞,伊斯坦堡爾正處於歐亞狹縫之間,因此乘渡輪往返歐亞兩地是必備節目。我從Eminonu碼頭乘坐渡輪出發,當渡輪走入博斯普魯斯海峽時,我從海上望向陸地,座落在小山崗上、憑海而建的大教堂更顯得威風凜凜,像軍事堡壘般傲然佇立在海峽之上,扼鎖着這條歐亞重要航道。當年所有從海上攻打過來的敵人,都會被它的美艷與氣勢所懾服或妒忌,往往以征服它為目標。怪不得蘇丹穆罕默德二世在攻克古都後,也選擇在大教堂內宣稱戰爭完結,並建都於此。不過也得向他致敬,若非他識英雄重英雄,懂得欣賞大教堂的鬼斧神工,只把它改建成清真寺,沒有在佔領過後把它徹底粉碎,今日便看不到這座傳奇色彩的教堂。

撰文、攝影 : 王小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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