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2日
曾經有一個廣告中,在政治形勢繃緊的烏克蘭路邊,販賣機變成一部鋼琴,途人毋須入錢,只要彈奏一曲,販賣機就會掉出一瓶汽水,獎勵路人用音樂帶給人歡樂。
生於隨處都是音樂的烏克蘭,Oksana Birkun天生一把靚嗓子,她愛唱歌,也愛表演,走上靚聲歌唱家這條路是理所當然。十年前,她隨夫搬到香港居住,深明「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道理,她積極引入了蘇俄民族歌舞,為本地觀眾帶來新鮮、愉悅的另類音樂體驗。
與此同時,她深深被中國傳統文化所吸引,除了學執筷子、煮中國菜,她每逢放假,便拉着丈夫及兩名兒子行山、四處參觀。遠離遼闊繁亂的東歐平原,在這個彈丸之地努力學習中文,和本地人溝通和交流,讓自己成為香港一分子。
從聖誕節到跨年,每年這個時候,Oksana非常忙碌,既要準備傳統烏克蘭美食為家人慶祝佳節,又要為商場或音樂活動表演。訪問當天,她一襲搶眼鮮紅色套裝裙出席德福商場的聖誕活動,金髮頭上配襯黑色迷你小帽綴飾,由鍵式風琴手兼丈夫Andrew Birkun伴奏,高歌一曲White Christmas,就這樣在掌聲中完成了一場樸實無華的高水準演出。
與Oksana的訪談在一間中式食肆中進行,她笑言:「今早出門直到演出,還未吃東西,肚子正餓着呢!」然後她便點了一道乾炒牛河和熱咖啡,一邊興奮地拿着筷子進食,一邊分享她在香港的故事。
「記得十年前初來香港,在灣仔吃過第一道中國菜,有麵有湯,十分好味。」她咧嘴一笑:「我不知道原來香港的食物有很多味道,而且人們喜歡mix(混合)和速食文化,與我們的飲食習慣大相逕庭。」
掛念羅宋湯
烏克蘭的位置在北半球緯度較高處,冬天氣溫非常寒冷。相比之下,穿着短袖外套的她覺得香港天氣好得多,不似烏克蘭冬天常下雪。當地人為適應嚴寒氣候,特別喜歡吃肉來補充能量,抵禦寒溫。
「我好掛念烏克蘭的肉和羅宋湯。」人在異地,家鄉味道是她思念之一。其中,用生豬肥肉醃製煙熏而成的「薩洛」(Salo),是烏克蘭國寶,看似一塊塊豬脂肪的肥膏,像中國人秋冬愛吃的臘肉。
烏克蘭人的價值觀和中國人有差別,在她們看來,生活的目的就是為了快樂平安,自己能掙多少錢就花多少,工作忙碌之餘,每分每秒都提醒自己別忘記人與人的感覺和聯繫。
「我們每逢大時大節,尤其是聖誕節,人們不管多忙,都要和自己的家人團聚,並在家中舉行豐盛宴餐,親自煮傳統的烏克蘭美食慶祝,肉是不可缺少的。同時,也會一家人探望乾媽(指信仰上受洗禮時的教母),彼此分享和唱歌,按照傳統習俗,給予對方一些金錢、糖果及食物過節。」Oksana說。
香港地道小吃、燒味、點心,令Oksana一試難忘,而港人常飲的「紅湯」(羅宋湯),原來起源於烏克蘭,名字叫Borsch,又名紅菜頭湯,加入酸奶(sour cream)煮成,味道較酸,每年烏克蘭不少城市都會舉行別開生面的Borsch Festival,讓遊客免費品嘗紅菜頭湯、地道黑麵包和醃肉。
「在香港,中環也有烏克蘭餐廳,讓港人品嘗東歐風味。」十年前,Oksana和丈夫以音樂表演者身份,獲邀來港演出,每晚在烏克蘭餐廳唱歌及演奏樂器,以輕鬆、活潑的蘇俄民族音樂注入高壓城市,紓緩都市人緊張的心情。
「初時沒有計劃長居香港,只想賺取更豐厚的薪金,回鄉買屋住。今時今日,許多烏克蘭人為了謀生,選擇離鄉別井,走到世界各地,尤其是美國和西歐,尋找工作機會。」Oksana說。
天生金嗓子
Oksana生於烏克蘭的洛赫納察,自小具音樂天分。她五歲起學唱歌,九歲習鋼琴,十四歲時贏得地區青年作曲大賽冠軍,並多次參加市際及區際歌唱比賽,累積經驗。彷彿是命定,Oksana天生的優勢遺傳自家人。「我的外婆、父母、妹妹,所有人都擁有優美聲線,每次家庭聚會,總會一起高歌,十分愉快。」
快樂的家庭生活,讓Oksana成為樂觀開朗的人,與她做訪問時,總是充滿笑聲,令人感覺舒服,她指這把扎實豐厚的聲線在其家鄉非常普遍。「在烏克蘭,不論是電視或街頭,總是容易接觸民謠、古典樂、東歐音樂或蘇俄民族音樂。當地有政府音樂學院聘請專業導師來培育、鼓勵新一代學音樂,因此,這些學校不是免費的,但入學價錢不貴,我的母親就是政府音樂學院畢業,然後以風琴來表演,獲得不錯的成果。」
Oksana努力學習音樂之餘,也不負所望。1998年,她考進了涅任果戈里州立大學,專注修習鋼琴與聲樂,在凡達普托洛查教授門下,掌握了威爾第、浦契尼等歌劇作品的唱法。她的樂隊曾多次在烏克蘭各地的歌唱比賽贏得獎項,她還懂烏克蘭古典舞、芭蕾舞、土風舞和合唱指揮,大學生活可謂多姿多采。
可是,她最愛仍是唱歌。「比起彈奏樂器,唱歌於我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不需要父母督促,也會自發地練習。」一首首威爾第、浦契尼等歌劇,熟到不行的旋律,讓她腳踏實地練好歌唱技巧,綻發光芒。
大學期間,她欣賞一個音樂表演後,與鍵式風琴手Andrew Birkun初次見面,被對方的音樂才華所吸引,相遇然後相戀、結婚,披上嫁衣時她也不過二十二歲。「烏克蘭女生普遍早婚,大約二十、二十二歲就成婚。」
爭妍識男仔
烏克蘭盛產美女,在街中不難發現輪廓精緻、愛打扮的女生。和許多地方一樣,有說是烏克蘭男女比例失衡,她們擔心成為剩女,所以爭妍鬥麗「釣」男人。Oksana則認為愛不是計較的,無人十全十美,能夠遇到一個懂你、疼你的人,更要珍惜。
「當年,他提議留在香港,我也掙扎過。要離開自己熟悉地方,是一個很難的決定。」慶幸她找到一個好丈夫、一個給她動力的人。女高音配風琴手,既是soul mate,又是拍檔,兩人經常夫婦檔演出,早已令她們產生默契,確認雙方。「他是一個浪漫男,會作很多歌送給我。」她甜絲絲道。
Oksana續說︰「在烏克蘭,永遠是丈夫第一,妻子其次。我們比較開明,經常溝通,交換意見,一起計劃未來,談談兒子學業,希望大家地位平衡,有時由他主導,有時是我。」
不諳中文的Oksana後來隨夫來港,除因香港是一個國際城市,有很多工作機會,加上英語是第二法定語言,基本起居生活不成問題,更大原因是他們愛上了香港的活力和文化,這是其他城市無可比擬的。
「不計地小人多,香港的一切我都喜歡。我沒有車,喜歡搭港鐵,方便快捷,而且香港有法治,社會相對穩定和安全。」來港十年,她懂說一點點廣東話,如「你好嗎?」、「食飯」、「快D啦」,她笑說:「我的孩子分別是十三歲和六歲,雖然讀國際學校,但經常與香港孩子玩樂,又愛看電視卡通,兩人的廣東話說得非常流利,比我更棒!」
Oksana還深深體會到香港物價飛升:「我們一家人租住在鰂魚涌,買不起樓,實在太昂貴。烏克蘭的房子,比歐洲其他地方如英國、德國及法國都要貴,我也不清楚為什麼,但不見得香港那麼貴。始終,烏克蘭地廣人稀,住房永遠不是大問題。」
為了在香港落地生根,她們離不開自律和勤奮。「在烏克蘭餐廳完成工作後,起初我要照顧小孩子,丈夫四處搵工,教學、表演、開公司什麼都嘗試。」這名廿四孝老公,曾學藝於當代著名作曲家Alexander lvanko,在烏克蘭基輔的社區音樂學校及校外音樂課程任教手風琴和民謠結他,他照板煮碗,維生之餘,希望引進更多東歐音樂。
「香港是一個擁有多元音樂文化的城市,既有中樂、流行、搖滾,也有爵士、古典、芭蕾舞、交響樂、歌劇等許多西方古典藝術門類。每一種音樂都是美妙的,各有支持者,年輕時我也愛唱pop,古典音樂確實深奧難懂,但音樂是世界共同語言,不分國籍、背景都能陶醉當中。」Oksana讚嘆說。
香港是個開創事業的理想地,尤其是一張外國臉孔,似乎更吃得開。Oksana除了與本地音樂團體合作,參與音樂活動,還涉獵戲劇界、電視界,最近她身穿中國古裝戲服,與一眾香港演員參與歌劇《杜蘭朵》演出。幾年前她亮相TVB綜藝節目大唱opera及俄語歌,當「估歌仔遊戲」嘉賓。「現時我身兼歌唱老師,私人指導家庭主婦,以及6-15歲小朋友唱歌。」
學氣功打坐
烏克蘭人天生具音樂感,也特別容易快樂。她有一套哲學,並以表演比喻。「不管生活給你什麼失意,在台上你必須放下情緒,忘掉煩憂,因為你簽了約,你要盡力做好每份工作。」
「人的煩惱很多,抱怨、發牢騷有什麼用?只有調整自己,放下身段,重新面對新的挑戰。早上是比晚上更重要,當生活給你再大煩惱,睡醒了,看見陽光,一切煩惱都顯得渺小。」
她喜歡中國歷史和文化,認為前人有不少智慧值得學習。「我曾在沙田看李小龍展覽,想過學功夫、學氣功打坐。中國傳統文化講求平衡、內心平靜,教人集中做事,這種精神和專注力,尤其對於唱歌和表演相當重要,教人不受任何情緒和環境影響。」位於東歐平原西邊的烏克蘭,左鄰波蘭,右里俄羅斯,1991年脫離前蘇聯獨立,解體變天二十載,景氣不好,卻孕育出人們堅強的意志。「我覺得找到自己價值、不抱怨,欣賞生活的人,才活出內心遼闊的自由。」
香港的教育沒有告訴人如何認識自己,只告訴人如何成為父母、老師、社會要的樣子。Oksana學音樂跟隨樂派,一絲不苟,但她沒有墨守成規,她要怎樣的未來、想成為什麼樣的表演者,都是她的一場自我探索旅途,正如她的育兒理念。
「在兒子成長過程,我給予他們自由選擇的權利,聆聽他們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有錯誤才從旁指正。」兩名兒子遺傳了她的基因,年紀輕輕已經懂得一點歌唱技巧,對音樂也產生興趣,至於能否繼承父母衣缽,則是他們的選擇,她不加意見。「所有藝術、音樂講的都是人的故事,需要自幼培養,從父母體溫中聽到的每首歌、每幅畫,都會變成他們的記憶,將來重溫才有感動。」
Oksana不但以聲音,闖蕩一條冒險也充滿驚喜的人生路,她的笑容更令人印象深刻,也許笑容未必改變世界,但別讓世界改變你的熱情和笑容。
撰文:林艷虹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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