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4日
四十二歲的麗華任職成衣採購,與母親及妹妹同住。今天首次來求診,甫進診症室便說:「醫生,可唔可以開啲瞓覺藥畀我?」
筆者見麗華一臉倦容,眉頭深鎖,看似滿懷心事,於是問:「開啲瞓覺藥當然無問題,但根據以往經驗,瞓得唔好嘅人十之八九都係受情緒壓力影響。其實瞓唔着只係一個病徵,就好似發燒,發燒嘅成因可能係感冒、腦膜炎、肺炎。如果無搵出病因,食藥瞓覺亦只係治標唔治本。而家你可唔可以話我知有什麼事困擾你呢?」
麗華聽罷後,嘆了一口氣說:「醫生,我真係覺得好辛苦。」
原來比她年少兩歲的妹妹大半年前證實患上末期卵巢癌。癌症已散布整個腹腔,不能進行手術切除,只能接受化療,可惜化療未見成效,最近發現癌細胞已蔓延至肺部、腰椎。
「細妹成晚一直嗌痛,全屋人根本都瞓唔到。醫生開咗『嗎啡』畀佢,但佢話怕倚賴,唔肯食藥。見到佢咁辛苦,令我更加瞓唔着。」
由於轉移至腰椎的癌細胞壓着神經線,妹妹雙腳已無法走路,大部分時間只能坐在輪椅上,起居飲食都要人照顧。媽媽年事已高,體能上無法應付,所以照顧妹妹的責任便落在麗華身上。
病人家屬倍添憂愁
「眼見妹妹情況愈來愈差,我當然覺得難過,但最難過嘅係聽到妹妹說:『家姐,我唔想死,我仲有好多嘢想做,我好唔甘心。』我唔知道可以點樣幫到佢。」
本着同理心,筆者道:「睇住身邊嘅人受病魔折磨但又什麼都做唔到,一定覺得好辛苦。」
「其實仲有一件事令我好擔心。因為工作關係,我要經常往返內地。醫生話妹妹嘅情況已經好差,可能挨唔到一個月,隨時都可能離開。老闆都好體諒我,盡量安排我即日來回,又俾我放無薪假,等我可以多啲時間照顧細妹。但我真係好驚,擔心萬一妹妹係我不在香港時出事,到時得媽咪一個,真係唔知點算。」
筆者安慰麗華:「生死有命,無人可以預計,你已經做得好好,其餘一切就交託上天安排吧。」
「妹妹一直唔肯入院,佢怕一住醫院就未必出到返嚟,佢同我講想留喺屋企直到生命最後一刻。醫生,你話我應該點做好?」
相信麗華的憂慮,也是不少癌症病人照顧者的心聲。到底作為病人和照顧者,可以往哪裏找到支援呢?
紓緩性治療非等死
香港的「紓緩性治療」(Palliative Care)服務並不算普及;普羅大眾多數以為患上癌症,便順理成章看腫瘤科,甚至誤以為轉至紓緩性治療等於「等死」,所以不少病人和家屬都對這種轉介服務帶有戒心。
其實「紓緩性治療」並不等於放棄治療,而是紓緩癌症為病人帶來各種身體不適,減低他們所承受的痛苦,讓他們可以有尊嚴地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患上末期癌症的病人,由於癌細胞已轉移至多個不同器官,會引起各種徵狀,如食欲不振、便秘、氣促等。當中尤以痛症為病人帶來最大痛苦。癌症引發的痛症,一般止痛藥都不能有效紓緩,需要用上嗎啡止痛。由於末期癌症病人的預期壽命(Life Expectancy)大幅縮短,已經毋須擔心嗎啡可能引發的藥物依賴,最重要是達致紓緩痛楚的治療目標。
除了身體的症狀,癌症也會造成各樣心理影響。不少患者也會像麗華妹妹般覺得「心有不甘」,也有些會感到憤怒、沮喪、無助,又或者是後悔,「後悔沒有好好生活,但現在已時日無多……」「紓緩性治療」為病人提供心理支援,協助他們打開心結。
「紓緩性治療」服務不但照顧患者的身心,也為他們的照顧者提供支援。照顧者日以繼夜,夜以繼日不停地照顧患者,身心俱疲,而且直接受患者的情緒影響,容易導致崩潰。社區上有不少非牟利組織提供上門送飯,暫託支援等服務,讓照顧者也可以有機會休息,不致壓力爆煲。
家庭醫生協調治療
兩個月後,麗華再回來求診,看來精神不錯。「醫生,細妹上個月走咗,都走得好安詳。好多謝你嘅鼓勵。細妹走之前個星期終於肯入院,接受紓緩性治療,最後更接受院牧的勸告,放下心中嘅不忿,我和媽媽都放下心頭大石。」
家庭醫生正正就擔當着這樣的角色:有時給予專業意見,協調治療方案;有時作為「朋友」給予鼓勵,聆聽病人和照顧者的傾訴,陪伴他們走過這段人生的最後旅程。
香港家庭醫學學院
撰文︰陳穎欣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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