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26日
香港文化博物館的大型敦煌展即將開幕,上千年前的歷史文物即將展現人前,與此同時,知名作曲家羅永暉也承接之前的敦煌音樂創作系列,推出《落花無言》(12月5日至6日,文化中心劇場),但他強調,表演不是單純的將文物或古音樂再現,而是用當代的手法,將敦煌中所蘊含的精神重新表現,以達至對生命和歷史的深刻感悟與省思。
演出名為「意境音樂劇場」,是羅自創的新概念,強調音樂與多種劇場舞台元素融為一體。「我認為如今(音樂界)是處於百花齊放的狀態,但也需要有更多願意犧牲自己投入的藝術家,讓其有更多新面貌出現。音樂常以表演形式出現,非常單一,但世界上有愈來愈多新事物出現,是否都可以相互配合,創造一個更新鮮獨特的形式?」
一般人看敦煌,總是以文物的損毀和保存為着眼點,每每執着於失去了些什麼,然而作為藝術創作者,也可以用一種積極的態度去看待僅存的一切,不必苦尋當中的缺失,反而可以想像為其賦予新生命。
就如羅永暉的音樂創作,雖然以古老的中國音樂和歷史為根源,以自身文化為本體,卻探求中與西、新與舊的結合,創造一種屬於當代的表演形式,「意境音樂劇場」的概念由此而生。「曾有人把石壁上的舞蹈動作照板搬上台,效果也不太理想,我也不覺得這樣就是真實,反而扼殺了敦煌的生命。」他強調,要賦予敦煌事物生命,並非要「模擬」,反而要「消化和提煉」。他尋求的不是表象的模仿,而是精神的表達,表象會隨時間泯滅,精神卻能代代承傳,發揚光大。「意境音樂劇場」以音樂演奏為現場主軸,雖然沒有故事情節和角色,但結合了與其他舞台元素,如詩、舞蹈、燈光、錄像、剪影等。「我預計,將來這種整體化、劇場化的形式將會更多地為未來的音樂會所採用。」
以往的意象音樂會系列都被觀眾評為「禪味甚濃」,羅笑言自己並非刻意而為。「我只是想做安靜的音樂。這個世界太浮躁,我希望大家進來也能得到心靈的淨化。」1984年在香港演藝學院創立作曲系,並擔任系主任多年,羅永暉是多面的作曲能手,除了正統樂曲,也有廣告、電影、舞蹈和舞台劇等配樂,如《投奔怒海》、《夢中人》、《書劍恩仇錄》及最近的《桃姐》等。他笑言,年輕的自己愛好新派音樂,喜歡繁複混雜的形式,「但寫到某個地步,就覺得新音樂應該要以更昇華的方式表達。」
而他昇華的方式,就是向中國文化本源的回歸。一直學習和創作西方音樂的他,直至創作琵琶曲後,風格有所改變。「慢慢接近中國樂器,產生興趣。」至如今的狀態,他認為是最能表達自己個性的創作階段,觀眾也形容他的音樂非常「風格化」。「風格化是藝術必要的。」
他指出創新並非「為新而新」,也要從自己歷史出發。「敦煌的線條、色彩、格局為我帶來很多啟發,例如當中的自由奔放狀態,其宗教精神、中西文化交匯的藝術創新等。」羅永暉對傳統文化的重視,可歸功於曾任國民黨文官及香港珠海書院教授的父親。「我父親是一個文人,從小我受他薰陶,也體會到歷史傳統中許多事物都值得保存和發揮。」
淨化境界演出
父親會拉二胡和唱粵曲,家裏經常有文人雅聚,以各種樂器和唱,羅永暉甚至參與其中,這種表演形式讓他感受尤深。「文人流行曲水流觴的雅集,都是幾個人坐在一起,演奏家不是演奏的狀態,而是心靈凝聚在一起,隨心而發,一邊奏樂一邊詠詩。」因此這次音樂會也加入類似的形式,表演者隨機即興的機會甚多,更能在空靈氣氛中隨心而發,彼此互動。樂師會緩步而走,舞者的舞步緩慢優雅,敦煌的影像也會與舞蹈作出即時互動。「他們也不太習慣這形式,除了練習吻合度,更重要是心的交流,因此需要長一點時間排練。」
「整個劇場都是被淨化了的境界,是很安靜的,屬於心靈的音樂形式。」為讓觀眾更融入這種境地,舞台設計也用了心思。「一般音樂會都是表演的形式,觀眾只被動地坐在下方聆聽,但如今我想以音樂凝聚演奏者和觀眾,在某種氣氛中互相交流。這次我們製造了兩面台的形式,觀眾也可以互相對望,如從前圍坐聽樂般,融和感很大。」
羅永暉創辦的無極樂團曾創作一系列的意象敦煌音樂會,並多次到訪敦煌,羅也為當中藝術、歷史和宗教的偉大而震撼。然而他慨嘆,再華麗的繪畫,最終也敵不過時間的風化。這種感受之深,令他不得不透過音樂將其抒發。
《落花無言》是音樂會的最終樂章,也是整個演出的重心。這樂曲是他初到敦煌時的創作,「當時我開始了一系列的創作仍覺不滿足,於是寫出了《落花無言》。」隨後,他想更完整地表達自己最初的感悟,整個音樂會由此而生,也是敦煌創作系列的終結。「花落消逝,然而也等於另一種重生,花開花落,就如人生無常,我們不需要為花落感到悲悽傷感,因為好的事物將會隨之而生,這是積極的意義。」
樂曲生命無限
整個演出以二十三首樂曲展現生命和歷史的起伏和轉變,分成三章述說三種不同風景,環環相扣,連貫而不止息。羅把這些樂曲形容為「拼圖」,就如生命中豐富多彩的內容。「這是不同音樂的組合,將來可分別拆開,既獨立又連結,連結的是整體氣氛,獨立的是個別的聲音和感覺。將來可能抽取其中一樂章,再發展另外一些事物。」正如花落不代表終結,樂曲的生命在表演完結後也有無限可能。
音樂會的第一章是「黃沙的守望」,用音樂描繪敦煌的環境,或以羌笛和詠唱,表達大漠無際的壯闊景色,將想像推至無限廣遠,從無垠的荒漠延展至無邊的宇宙。或以舞蹈和琴音,慢慢引領觀眾至佛窟中,翻開古老的藏經,呈現寬厚寂靜的境界。
第二章是「畫壁的靈彩」,音樂就像不同的顏色和畫筆,交錯地描繪敦煌石窟內的文物。壁畫上色彩與線條的變化,都以音樂的長短和強弱高低表達,琵琶曲《千章掃》就如書法線條起伏,配以大提琴流利的音符,重構其揮灑自在的畫風。第三章「生命的禮讚」,敦煌的一切只是讓人更了解生命本質的起點,形式再華麗,也需要有人的精神和情感灌注才能生動。《樂舞清風》以音樂與舞蹈表現敦煌壁畫上人物的各種姿態,遁地飛天於宇宙間穿梭,表達生之喜悅。隨後《花雨滿天》趨向更純粹的心靈之境,偶發的音符就如落花點點,交錯散射。
最後,整個音樂會以《落花無言》作結,樂章以琴音塑造風吹花落的自然之境,並且輔以各種樂器和表演形式,動靜虛實輪替,就如生命中的起落跌宕,最後復歸於沉靜的心靈境界。羅表示:「只要看得通透,從容自在,順乎自然,才是參破人類生活困苦的真正智慧。」
撰文︰張綺霞
攝影︰郭錫榮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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