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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1月21日

張綺霞 居港異鄉人

索馬里商人 中港穿梭:
去什麼地方也會想念香港

說起索馬里這個東非小國,許多人立刻會聯想到饑荒和海盜。二十多年不停內戰造成巨大破壞,交通不便,國內只有一條七十年代興建的鐵路,人們多靠原始的畜牧業和半農半牧為生,三年前的大饑荒導致超過二十五萬人餓死,今年糧食失收爆發另一波饑荒危機,約三百萬人需要國際人道援助。位處非洲主要航道海域,海盜猖獗,每每要求天價贖金,兩年前被擄的大陸船民仍未獲釋……索馬里總是與「危險」兩字畫上等號。

在索馬里土生土長的Ali Mohamed Ali(簡稱Ali),是少數能離鄉發展的人,居港十二年,他如今已經入籍中國,在廣州經營生意,而香港正是他發迹的地方。因為內戰,他的家庭成員早就各散東西,分別居於歐洲和北美,唯獨他選擇香港。

「香港是我的家,比起其他地方,香港讓我覺得更舒服,更想留在這裏,無論去到什麼地方,也會想念香港。」

Ali在索馬里首都摩加迪休的一個中產家庭出生,父親為醫生,母親為普通家庭主婦,過去二十三年索馬里內戰頻繁,有能力離開的人都盡量離開。早在1999年,他已經離家到印度讀書,畢業時戰爭仍未停止,因而轉到杜拜尋找工作機會。「索馬里人要離開和回去也不是很容易,我是其中幸運的一群人。」他表示,如今索馬里的局勢已經穩定得多,「當地雖然有一定危險,但一般平民依然可以保持安全。而且如今已經沒有太多爭鬥,去年我回去摩加迪休住了一陣子,一切都很平靜。」

畢業後,他在杜拜一所物流公司找到工作,並在2002年來到香港,負責處理這邊的業務。來港之前,他坦言對此地認識不深,只知道以前是一個英國殖民地。「當時我公司給了我兩個選擇,留在曼谷還是香港。我先在曼谷的公司留了一個星期,再到香港去,一個星期後,我馬上打電話給老闆,說決定留在香港。」他讚揚香港的一切設施都比曼谷和杜拜先進和方便。「所有事情都能在網上搞定,不用特地跑到港口去,是全球做物流最方便的地方。」

三年後,他轉職到另一間船公司,至2010成立自己的物流公司,並在同年入中國籍,如今他在深水埗區擁有自己的小辦公室,與另一位友人合營服裝衣料運輸生意,幫助批發商把大陸製的衣服從廣州運到非洲。「我們的顧客多是居住在肯亞的索馬里人,因此多以蒙巴薩(肯亞最大港口)為目的地。」

正面看待海盜

如今他經常穿梭廣州和香港兩地,在兩邊都有住家,如今廣州小北路一帶有不少非洲人聚居,也是他的落腳地。「我不少顧客都從香港搬到廣州去,因此我也隨之遷移。」雖然在廣州逗留的時間比香港多,但他在香港也有其他工作,例如經常為政府的入境處和警署等部門作索馬里語翻譯,幫助來港尋求庇護人士處理難民身份申請及其他事務,經常出入青山灣入境事務中心(收留等候遣返或遞解離境人士的地方),因此他一直保留香港的居所。「每年都有不少尋求庇護者從索馬里地區來港,香港約有七十個等候批核或已取得難民身份的索馬里人,不少都是來做生意的,數目較少。而我是唯一可以為他們翻譯的人,因為只有我是此地的永久居民,能合法地為政府工作。」

索馬里因海盜而臭名遠播,但Ali表示,海盜對一般人的影響甚少,只是影響本地漁民及國際海運。「有些人將索馬里人都標籤為海盜,但其實真正的海盜是那些從歐洲和亞洲來的大漁船,他們把索馬里海域的漁穫搶走,破壞了本地漁民的網,甚至向他們開火,因此當這些漁船出現,本地漁民都無法出海,也無法武裝自己還擊,這些我們都稱之為『海盜式捕魚』。」

索馬里海盜的出現,或許是因為出自對這種掠奪式補魚的反抗。因此對於國際社會深惡痛絕的海盜,他也趨向理解多於責難。國際社會都以為海盜帶來的只有壞影響,但Ali卻有另一種觀點。「當索馬里海盜出現後,反而為當地帶來更多商機,由於索馬里海域是進出蘇彜士運河的必經之道,航海風險大增,國際航運公司都買重保險,聘用更多當地的海上保安人員來保護船隻,他們也採取更迂迴的航道,需要更多的燃油,這也幫助油公司的生意。」

雖然他的貨物也經常進出該處海域,由於海域不安全,船運費用也更高昂,但他笑言,當中的加幅主要由客戶承擔,對自己影響甚少。「幸運地,我們只被海盜劫過一次,由船公司承擔所有支付贖金的費用。但隨着國際社會加強合作打擊海盜,已逮捕許多海盜,如今近乎絕迹。」根據國際海事局(International Maritime Bureau)數字,去年索馬里海域發生的海盜攻擊事件只有七宗,比2012年的四十九宗及2011年的一百六十宗大為減少,海域變得更安全。

棄加國留中港

由於連年內戰,政局不穩,他的家人已各散東西,大哥和妹妹分別移居挪威和英國,妻子為已移居加拿大的索馬里人,子女都隨之定居加拿大,惟有Ali申請成為中國籍公民。加拿大的移民局甚至主動問他為何不移居該國,「我已經把香港當成我的家,我在這裏做生意,未來也會繼續留在這個地方。」

當農曆新年假期來到,生意暫停,他便回加拿大與家人團聚。每逢暑假,妻兒也會來港與Ali相聚。「大家都驚訝為何我選擇居住在香港,認為這裏不如歐洲和北美。但我覺得這裏比許多地方都要好。」他指出,香港的地理位置佳,也能享有各種自由。「香港是個自由港口,在這裏你可以做任何正當生意而不會有絲毫阻礙。香港靠近中國,來往大陸做生意也非常方便,只需要一張小小回鄉卡就可過關,在廣州愛留多久就留多久。而且法制健全,這對保障營商環境至關緊要。一切都很方便,既現代又整潔。種種因素加起來,就讓我覺得,這是我要停留的地方。」

雖然香港文化與索馬里有100%的差異,但信奉伊斯蘭教的他,在香港沒有絲毫的不自在。身為穆斯林,他只能吃清真式烹調食品,但無論是廣州還是香港,到處也有清真餐廳,外出用餐並不困難。雖然香港人對其宗教的認識較少,卻不妨礙他在此地生活。

「我最享受的是,這裏的人毫不介意你的信仰是什麼。在其他國家,或許是以基督教、印度教、伊斯蘭教的信仰為大多數,他們不會喜歡沒有相同信仰的人,甚至會抱有敵意,但香港沒有人會在意。我在這裏也交了不少基督教和佛教朋友,就算到了祈禱時間,他們也騰出辦公室空間讓我進行,甚至有朋友特地設置了祈禱氈,笑言希望我們能順道祈禱祝願店裏生意更旺。這件事只會在香港發生,所以我很享受在這裏生活。」

曾在杜拜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兩地都是聚集來自世界各地種族的大城市,他仍覺得香港無可替代。「香港有不少特質是杜拜未必能做到的,特別是言論自由。」

摧毀易建設難

居港多年,Ali廣東話仍然很爛,大部分本地朋友都是從之前的工作認識,讓他無法融入本地社會。但他在這個城市生活毫無問題,用英文也可以通行無阻。「在這裏十一年來,我幾乎不曾遇過什麼歧視。但我覺得在香港的歧視是階級多於種族的,如果你是中產,歧視自然少,若是基層人士,可能就會大些。雖然廣州人對不同族裔的人總來得較熱情——但這也是因為香港人太忙碌了,就如其他生活在大都會的人。」

這些年來,Ali最難忘的是與香港共同經歷沙士一役,那時他還在重慶大廈居住,雖然恐慌席捲全城,他倒非常平靜,對香港的醫療系統充滿信心。「香港的醫護人員面對未知的病毒真的非常勇敢,相比起其他城市更難得。」但由於非洲人對沙士所知甚少,不少顧客仍遠道而來做生意,因此物流工作影響不大。

他認為,目前香港局勢仍相當穩定,雖然有本地人打算移民,但他卻找不到任何理由離開。「我相信香港仍是世界的主要金融中心。」他也有留心最近的政治浪潮,並到過金鐘和旺角觀察,表示自己也支持學生所爭取的,但也擔心香港的安定能否維持。

「我來自索馬里,是長期經歷政治動盪的地方,摧毀是很容易的,但建立卻很困難。希望此地不會有嚴重衝突,誰也不想香港人變成不得不逃離到其他地方的難民。」

作為商人,縱使學生的行動未有影響到自己,Ali也擔心他們採用的方法會影響地區生意,因此在旺角與學生多番辯論。「他們全都受過優質教育,有高度的自發性,他們也非常聰明,知道自己應有的權利。我最欣賞的是,在一番辯論過後,他們會來握手,說雖然我不認同你,但也尊重你的意見。這反映了香港人有多成熟,非常包容及和平。」

因此,他對香港仍有信心,「我看過其他地方的示威,他們燃燒汽車,破壞街道和商店,但香港佔領區的金飾店仍如常營業,這在英國或美國都不可能發生。這正顯示了此地文明守禮的程度,因此我相信有這群學生,香港的未來會是光明的。」

撰文︰張綺霞

攝影︰郭錫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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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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