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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1月24日

郭朗然 環宇遊蹤

尋找僑鄉的故事

李小龍第一部功夫電影《唐山大兄》1971年在港上畫後旋即一炮而紅。他在電影中飾演的男主角鄭潮安,除了抱打不平、功夫了得,令人歎為觀止,他的背景正正是從中國大陸遠赴南洋打工的人。無論是電影劇情還是在現實世界,不少一直在粵閩地區生活的人也曾有祖輩到南洋謀生的經歷,部分子孫甚至再度遷移到香港立足。在眾多僑鄉之中,金門是保留得相當完整的一個。歲月沒有把歷史痕迹抹去,反而讓它變得更加深刻,成為金門的一大特色。

金門陸地面積很小,只有香港的七分之一。這裏土地貧瘠,冬季風沙強勁,生活艱苦。1860年《北京條約》簽訂後,廈門成為其中一個對外通商的港口,出洋打工合法化;加上清朝末年戰亂頻生、天災頻仍,時值東南亞殖民地急需大量勞動力,到南洋謀生自然成為新的出路。從特備展覽中村民憶述往事的錄音中得知後來日軍侵華,也導致金門人大批遷移。「我才六個月大,爸爸便離鄉別井,後來從我的婆婆口中得知,當年日軍已經佔據台灣,他是因為不想成為日本手下的軍伕才出走的。」

小時候我從長輩口中聽說到外埠打工的人都是被「賣豬仔」,然而金門的情況卻不是這樣。雖然離鄉也是時勢所迫,但不少男丁都是自願出洋居多。當時飛機仍未普及,自費或借錢坐蒸汽船從廈門經汕頭、香港、峴港等地到達新加坡,再輾轉到達其他地方投靠同鄉,是唯一可行的辦法。因此今天的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尼、汶萊等地仍有不少來自同一個鄉鎮的金門人和他們的後代,並組成各大社團組職,互相扶持、爭取權益。

留鄉僑眷苦樂

不過現實總是殘酷的,「六亡三在一回頭」這句話蘊含着金門老人家談起「番客」時的感慨。在那個年代,能夠落地生根的人不多,可以平安回來已是皆大歡喜,變成富有人家更是錦上添花。能以僑滙養活一家人,是離鄉的人最大心願和責任,卻無形中帶來很大的心理壓力。「我的祖父也是落番客,因為後來戰亂令交通中斷,要寄錢回鄉變成不可能的事。他心裏既擔憂又憤怒,聽信他人之言借賭消愁,結果把錢都輸光了,最後在異地過身。」一位村民的錄音說。

對於走到南洋工作的人而言,每走一步都是艱辛的,就像「唐山大兄」一樣,要在異地面對各種難以想像的壓迫。雖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戰勝這些困難,但因為金門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到東南亞打工的故事,當中也不無成功的例子。就像香港人外遊時喜歡買點「手信」,有能力回鄉的人也會帶些當地食品,鐵罐裝的「番餅」最受小孩子歡迎,最能博取鄉親歡心。這些東西一點兒也不珍貴,所謂「番餅」其實只是隨處都能買到的馬利餅、威化餅之類的餅乾,但在村民的眼中已是一份厚禮。「那口感真的是比我們現在一般的餅乾好吃很多啊!」小時候的回憶與鄉情,早已溶化在每一片餅乾之中,回想起來也會倍感親切。

除此之外不少衣錦還鄉的商人,還會興建洋樓,光前裕後。這個在地圖上毫不顯眼的地方,據統計居然有多達二百三十座洋樓,絕大部分於上世紀四十年代或之前建成,至今仍有六十六座經歷多場戰爭後仍能保存完好的樓宇,被列入法定古迹或歷史建築,成為金門最獨特的歷史印記。

興建一座洋樓所費不菲,部分甚至用石頭取代紅磚建造華麗的門面(Façade)。有些富商特別喜歡潔淨無瑕的雪白色,於是從對岸的漳州找來顏色最白的大理石,花費大量人力運到金門。「我們這邊的人買到石條後,那邊的人就用船運到同安渡頭,然後找人扛,扛一回就要十多個人才行。」光是想像一下,洋樓尚未成形,排場已是相當驚人,說不定還會引起全村哄動呢!

洋樓建築解碼

洋樓的外表千變萬化,設計上卻有一些類似的潛規則。既帶有西方建築特色,又能夠與傳統閩南建築結構結合,是當地人的智慧結晶。不少洋樓都會在樓頂的正面加上一面獨一無二的山頭牆(Pediment),向兩側延伸的燭臺欄杆
(Candlestick baluster)則組成環繞頂樓的女牆(Balustrade parapet)。細心欣賞山頭牆的裝飾,便會發現上面雕刻了一些代表西洋的事物, 例如葡萄、薔薇、鳳梨、天使等,但同時也有中國傳統常見的鳳凰、龍、鶴等動物,構成一幅左右對稱、中西合璧的畫作。

有些山頭牆的最高之處更刻有時鐘,時間總是停留在12:30至12:55之間,究竟當中有什麼寓意呢?「在商業世界,時間就是金錢。當別人仍在午休之時,若能加把勁多努力半小時,成功機會自然比人大……長輩以此勉勵下一代必須珍惜光陰、勤儉向上,才有出頭的一日。」古蹟的管理員把原因娓娓道來,方知簡單的裝飾也能蘊藏教化後代的道理。

除此之外,大門兩邊的裝飾也非常值得欣賞。以我的觀察,和絕大部分的閩南古屋一樣, 左右對聯是必不可少的,內容均離不開對將來的期盼、對後輩的訓勉。門楣之上也有寫明家族源於宗族內的那一個分支,反映他們即使離鄉別井多年,始終不忘鄉族的根。而門窗的兩旁不再是中式瓷磚畫,取而代之變成由外地彩釉磁磚組成的優雅圖案,和紅磚外牆配搭起來,視覺效果別樹一格。

遊走於金門小島上,發現每座洋樓都各有特色,難以一一細數。這些老房子記錄着一個又一個出洋者的發迹故事,包涵長輩的訓勉和教導,埋藏了金門人的鄉愁,還有幾代人的共同回憶。歲月流逝,一個充滿奇迹的時代已成過去,沒有人會再修建洋樓,留下來的人也不會出洋謀生,大多數留在台灣發展,然而歷史的回聲,始終會在這片土地上迴盪着。

奇迹的發生

1860-1949金門出洋故事展

展期:2014年9月16日至2015年1月4日

地點:金門陳景蘭洋樓

開放時間:8am-5pm

網址:miracle.splashthat.com

備註:水頭村金水學校展示館、僑鄉文化展示館及得月樓展示館亦設有常設展覽

旅遊資訊

簽證:金門位於台灣境內,只須經網上或台北經濟文化辦事處(香港)申請入台證便可。

交通:金門離廈門約30分鐘船程,每半小時一班,現時只有廈門五通客運碼頭至金門水頭碼頭間通航。金門尚義機場亦有飛機前住台北、台中、高雄等地。

滙率:與台灣本島同樣使用新台幣,1港元約兌3.9新台幣。

天氣:金門氣候四季分明,春天多霧,夏天炎熱;秋天早晚溫度較涼,冬天常有強烈東北季候風。

撰文、攝影 : 郭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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