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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0月29日

陳鈞潤 戲上心頭

月籠莎樂美

老貓燒鬚!香港歌劇院事先張揚有裸露場面;我主持演前講座播過自家影碟;深知「七重紗之舞」約十分鐘、舞至莎樂美脫盡身上衣而止。誰知女主角只穿黑紗裙,沒罩七重紗;她的蛇式慢舞,配快舞錄像背景:大特寫玉手/玉腿。我垂頭寫下這特色,再抬頭時,只瞥見莎樂美的裸露玉背閃過、進後台去了!「走寶」?

原來莎樂美(女高音克雷曼)沒跳足全首舞曲音樂,比王爾德創意又爭議的原法文劇本,更大膽(即意識更不良)演繹:她的繼父希律王(男高音安達臣)追住她進後台。舞曲最後數分鐘,只有她母親希羅迪亞(女中音琵恩林斯基),獨留台前,與觀眾一起想像:她女兒和丈夫在幹啥!施洗約翰(男中音康尼克茲利)一直痛斥希羅迪亞改嫁是亂倫,這個斯洛文尼亞國家歌劇院製作、薩加斯導演版本,更進一步,把繼女跳艷舞挑逗繼父情節「去盡」。我為寫稿,分心記下這版本加上大特寫(玉手撫摸與腿縫錄像)時,錯過了艷舞的高潮。完場後,正想問聲樂家同伴「有嘢睇否」?他先道出他的看法:「女主角獨舞配合音樂,已經足夠誘惑性,再加錄像渲染,就層次降低了!」正氣凜然,我還敢問下去麼?

清楚呈現層次降低

領教過多次東歐歌劇用現代服裝布景(如柏林的《費德里奧》),今回是三面歪斜梯形牆,台後那幅開巨窗,見到雲中淡月,屋頂一個大天窗裝了欄柵,使左右牆上都是鐵窗巨影,形成困迫感。庭園石凳,變成橫向滑動沙發,禁錮約翰的地底巨井水牢,變成電子密碼鎖開關牆上門和柵。侍衞灰制服皮靴佩槍、猶太人西裝領帶瓜皮帽、希律王「踢死兔」罩繡金袍、希羅迪亞白色晚裝黑長手套。牆壁放映錄像背景,不是巨眼巨紅唇,就是萬花筒圖案變幻。約翰T恤牛仔褲出現,叫人想起Norman Jewison導演電影版《萬世巨星》!

但我在講座與電台節目都強調:《莎樂美》(對作曲的史特勞斯而言)不是歌劇,而是有唱詞的交響詩,用音樂來敍事,閉上眼睛去聽,也可在腦海中呈現視像:聽史麥塔納的Vltava絕對不須投影布拉格風景片!史特勞斯的交響詩,加上演員唱功和「表情」— expression,以歌聲感情與演技來表達——已經非常有效果地牽動觀眾情緒和投入;再加跨媒體影像反而令人分心!所以說正經的,我同意同伴高見:七重紗之舞,背景是月籠紗般、朦朧抽象的投影(如先前的萬花筒),還夠含蓄地引發想像;清楚呈現女體,就落下乘了!

三次示愛三次遭拒

這製作我讚賞的是主角,個個唱做「表情」十足!女主角克雷曼,符合史特勞斯要求的「十六歲公主而具伊索德聲音」:起碼個子是十六歲,而從頭帶到尾音量宏、音色美!男高音多姿多彩:希律王的老、納拉博特(普浦亞)的嫩、還有猶太人小組(四個男高音:譚天樂、廖匡、梁路安、陳永,加男低音黃日珩),熱鬧而高水準!不過男聲突出的,還數約翰,和人高大、音低厚的唐景端(拿撒勒人/士兵/劊子手)!約翰一半時候在台後唱,讓賽地仍然清晰可聞,出得場來就聲震屋瓦了!最先的高潮,正是他和莎樂美這場二重唱,史特勞斯清楚表現「三三不盡」的結構特色,莎樂美三次表達:愛約翰的雪膚、黑髮、紅唇,而三次遭拒。

這場之後,postlude間奏曲給女主角稍回氣後,就由她帶動希律夫妻與她互動,舞前是三拒希律邀飲邀吃邀坐、舞後是三索約翰首級,引出長獨唱終曲:重現三示愛,到吻「死人頭」之唇,歸結到一個史特勞斯經典不協和弦,帶上最後高潮!全劇一氣呵成,是高水平的、幾乎無懈可擊演繹!

唯一出錯,是新加坡抒情歌劇院提供字幕:約翰譴責聲中,插入希羅迪亞的兩句This is infamous! 中譯者誤以為是約翰說的「這女人臭名昭著」。

撰文︰陳鈞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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